虽然病去如抽丝,云妮儿她依旧虚弱,咳嗽也未痊愈,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她想,既然天让我活下来,那我必要好好活、尽兴活。
广袤的原野被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斑驳覆盖,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木稀疏,枝桠光秃秃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不见飞鸟,空气干燥而冰冷,吸进肺里带着刀割般的痛感,这里已是真正的北疆地界,人烟极其稀少,往往行走数日,也难见一处人烟。
张、李二位差官显然也对此地颇为忌惮,不再轻易在野外露宿,宁愿多赶些路,也要找到可靠的驿站或村落才肯休息。在共同经历了生死后,他们的气氛似乎微妙了许多,不再动辄呵斥鞭打,偶尔在她实在走不动时,甚至会默许云妮儿多休息片刻。
这一日,他们终于抵达了北疆的第一个重要边镇——黑水镇。说是镇,其实更像一个土坯围墙圈起来的巨大兵营和集市混合区。围墙高大但斑驳,门口有穿着破旧皮甲、眼神警惕的兵士把守。镇内房屋低矮杂乱,街道上污水横流,充斥着牲口、皮革、劣质酒和陌生香料混合的刺鼻气味。来往的行人大多面容粗犷,穿着厚厚的皮袄,挎着刀剑,眼神里带着边地特有的彪悍与戒备。
在这里,云妮儿这身囚犯打扮和沉重的刑具,反而不再那么引人注目。边镇鱼龙混杂,流放的罪囚、逃亡的奴仆、逐利的商贾、戍边的军户……形形色色,各自挣扎求存。
张差官熟门熟路地找到镇上的官驿,递上文书,办理交接和暂住手续。他们需要在这里休整几日,补充物资,并等待前往下一个驿站的指令。
官驿的条件比荒野破屋好了不少,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顶和可以躺下的土炕。云妮儿被单独关在一间狭小、没有窗户的杂物房里,依旧戴着刑具,但每日能有一顿热食,虽然依旧是粗粝的窝头和寡淡的菜汤,却已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人间。
休整的第二天,张差官和李差官似乎有事要办,将她锁在屋里,嘱咐驿卒看管,便离开了。杂物房里堆放着些破旧杂物,空气浑浊,只有门缝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云妮儿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市集喧闹声,心中一片茫然。宁古塔还有多远?那里的“披甲人”又会如何对待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进来的却不是差官,而是一个穿着驿卒号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颜色黑乎乎的药汤,还有一个馒头。
“丫头,喝了吧。”老驿卒声音沙哑,将药碗和馒头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看你咳得厉害,这是镇上一个老军医开的方子,驱寒止咳的。”
云妮儿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碗药。
“老伯……这……”
“放心。”老驿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我也是罪囚出身,在这鬼地方待了二十年了。看你年纪轻轻……唉,能活一天是一天,把身子糟蹋完了,到了宁古塔,更是死路一条。”
他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出去了,重新锁上了门。
云妮儿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汤,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端了起来。药味说不出的怪异,但她还是屏住呼吸,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喝完顿时一股热流从胃里升起,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带着一种熨帖的暖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咳嗽似乎真的被压制下去了一些,她又拿起那个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赶紧恢复体力。
这接连遇到的微小善意,让她觉得生活有望。她开始意识到,即使在这被视为绝境的流放路上,在这法度边缘的苦寒之地,也总有一些人,在自身难保的境地里,依然愿意伸出手,给予她温暖,救她于水火。
在黑水镇休整的几日里,透过门缝和偶尔被带出去方便的间隙,云妮儿默默观察着这个边镇。她看到皮货商和来自更北方的部落民用她听不懂的语言激烈地讨价还价;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兵痞在街上闹事,被巡逻的军官鞭打驱散;也看到一些面容憔悴、眼神麻木的妇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乞讨……这里充满了混乱、粗野和生存的残酷,但也蕴含着一种京城从未有过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离开黑水镇那天,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雪花。这是今年北疆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雪花落在云妮儿裸露的皮肤上,瞬间融化,带来刺骨的冰凉。
张差官看着天色,眉头紧锁:“妈的,下雪了,路更难走了。”
李差官将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打着补丁的破旧袄子扔给云妮儿:“凑合穿着吧,冻死了可没人埋。”
云妮儿默默地穿上,这件袄子不太合身,闻了闻领口还有点臭,云妮儿想:“这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紧接着又自顾自摇头叹道:“我再不穿上,我可也要成死人了。”,这件袄子穿在她身上大大的,还有点儿漏风,云妮儿找来一根麻绳扎在腰间,让袄子更贴身保暖些,虽然依旧冷,但至少比单穿一件破囚衣强多了。
队伍再次启程,踏入了被初雪覆盖的茫茫荒原。身后的黑水镇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前方是无尽的白色。
风雪中,云妮儿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目光却穿透风雪,望向远方,黑水镇老驿卒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能活一天是一天……”
是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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