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地挣脱了虚无的束缚,一点点上浮。
首先回归的是触觉。身下是某种颗粒感分明、带着微微潮湿与凉意的物质,像是沙子,又掺杂着某些更柔软的、类似腐殖质的的东西。紧接着,是嗅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淡淡的臭氧、某种金属锈蚀后的腥甜,以及一种……空寂了亿万年的尘土气息。
陆棋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沌的天空。没有云彩,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均匀的、仿佛被稀释过的暗黄色光芒,从无限高处洒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缺乏生气的、永恒黄昏般的氛围里。光线并不刺眼,却让一切都失去了鲜明的色彩和影子,显得极不真实。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身,却感到一阵奇异的虚弱感,并非肌肉无力,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空洞。仿佛身体内部缺失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部件,导致整个系统的运转都变得滞涩而陌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是健康的色泽,指节分明,与他记忆中……记忆?
一阵剧烈的刺痛猛地扎入脑海,如同烧红的铁钎在搅拌他的脑髓。他闷哼一声,捂住了头。无数模糊的碎片如同受惊的鱼群,在意识的深潭中一闪而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
只有三个信息,如同礁石般顽强地矗立在记忆的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
一、他叫陆棋。
二、他并非此世之人,来自另一个世界。
三、他的身体,是由一个名为“叛火者”的组织打造的。
至于“叛火者”是什么,他为何穿越,他原本的世界是怎样的,他此刻又该做什么……一片空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审视自身。他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材质奇特的灰色衣裤,贴身而富有韧性,似乎具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灵活,肌肉响应正常,但这股内在的空虚感始终萦绕不去。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应身体内部。按照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他应该能感受到一个名为“灵慧”的器官,那是他这一族——星极巫族——的力量核心,是沟通、驾驭自然能量的桥梁。
然而,没有。
那片本应如同第二心脏般蓬勃脉动、与周身感官紧密相连的“根系”网络,此刻死寂一片。他失去了灵慧。
雪上加霜的是,他发现自己同时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只留下了一些基础的生活常识和关于自身种族能力的模糊认知。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记得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自他有意识起,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他环顾四周。他正身处一个低矮的土坡后面,坡上生长着一些颜色暗淡、形态扭曲的蕨类植物。放眼望去,地形起伏不定,远处有更多类似的土坡和嶙峋的、仿佛被随意捏造出的怪石。天空永远是那片令人压抑的暗黄,没有风,空气凝滞。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交谈声,顺着土坡的弧度,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陆棋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将自身隐藏在土坡的阴影和扭曲植物的掩护下。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大约十几米外,站着两个……人型生物。
之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人型生物”而非“人类”,是因为陆棋清晰地知道,自己这具星极巫族的身体,虽然外表与二十出头的人类男性无异,但内在构造截然不同。星极巫族的躯干内部,本应有那个如同树木根系、被称为“灵慧”的器官,与所有感官相连,是操控自然能量的核心。
然而此刻,灵慧消失了。
那两个人,从外形上看,确实与陆棋认知中的人族相似。一个年纪较长,约莫五十岁上下,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着样式奇特的短袖上衣和及膝的裤子,虽略显凌乱,但站姿挺拔,透着一股沉稳。另一个很年轻,大概二十岁不到,也戴着眼镜,镜腿上似乎有彩色的图案,穿着印有同样彩色人物图案的绿色上衣和一条看起来结实的裤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好奇与……兴奋?
他们似乎对周围环境毫无防备,正自顾自地交谈着。尽管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陆棋属于星极巫族的优异感知能力似乎并未完全丧失。他凝神细听,隔着这段距离,竟然能将对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
“爸,原来变成鬼是这个样子啊……”年轻人语气里充满了新奇的感叹。
“爸,原来死了真的不会感到饥饿诶!”他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爸,……”
中年人无奈地看了一眼年轻人,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平时倒不见你这么积极和我聊天,每天就缩在房里打游戏搞直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以为自己养了个封建朝代的闺女了。现在变成鬼了反倒想起你爸来了,这么久就没见你消停会儿。”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不是平时交流少嘛,加上这可是死后的世界啊。爸,咱们都变成鬼了诶,虽然我不像您是个教授懂这么多,但我也清楚,这将是一个多么大的发现啊!人类真的有灵魂,死后真的有世界!你不应该比我更激动吗?”
“臭小子!”中年人恼怒地弹了年轻人一脑崩,“你连你爸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我是做药物学研究的,不是研究物理和电磁的,专业跨度太大了,你爸我也跟你一样不懂!”
中年人看了一眼周围,语气带上了一丝困惑与凝重:“更何况据我所知,现在人类灵魂的存在性这个课题还处于理论基础阶段,更不用说死后的世界了。哪怕研究这方面的专家来到这里,大概也不会比我们两个好太多,最多只是不会像我们一样两眼一抹黑罢了。”
年轻人无聊地踢了踢脚下并不存在的石子(他的脚直接穿过了地面,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那会不会有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接我们去地府啊?地府又是啥样儿的,诶不对,真有黑白无常的话,他们那么忙,大概率没空,应该是阴差或者勾魂使者来找我们,唉,地府又没网络的,一看就知道,要是跟现代一样通讯方便,早就应该有人来找我们了,好无聊啊……”
…………
陆棋的眉头微微皱起。
死亡?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经历死亡的过程。除了消失的灵慧,他身体的各个器官仍在协同工作(尽管感觉滞涩),血液也在血管中流淌(他能感受到脉搏),思维也并未停止。在星极巫族的定义中,这绝不算是死亡。
而且,从对方对话中透露的信息来看,这里似乎也并非他们原来所处的世界。他们谈论这里时,用的是“死后的世界”,而非“死后的感觉”,这暗示此地与他们认知中的现实世界存在根本性的不同。
但,一个更大的疑惑在陆棋心中升起:**语言**。
双方的语言为何如此相通?明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连生命形态都可能不同的种族(对方自称人类,而他是星极巫族)。在陆棋残存的记忆碎片里,即便是同一种族,也可能因地域和发展历史不同而导致语言不通,这才催生了所谓的“通用语”。为何两个异界来客,能毫无障碍地听懂彼此?
这让他越发怀疑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以及这个世界的本质。
对方话语中透露的另一个违和点,是关于文化传说。在陆棋的世界里,同样存在人族,而“黑白无常”和“地府”这些词汇,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黑白无常,是城镇巡逻护卫队的职业称呼,黑无常负责夜间巡逻警戒,白无常负责白天的治安。地府,则是地底世界的一座中心城市,是地底各城邦的贸易枢纽和政治管理中心。**
可在这对父子的口中,这些却成了掌管生死、牵引亡魂的神话角色和地点。
“不是这两个人有问题,就是我现存的记忆有问题。”陆棋冷静地分析着,“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地方的某种‘翻译’机制在起作用,毕竟对方的口型很多地方都对不上我记忆中的通用语发音。”
他一边倾听,一边飞速思索着对策。躲在这里,永远无法得知真相。他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而要获取信息,就必须接触这两个看起来暂时无害的“亡魂”。同时,也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在失去灵慧、记忆残缺的情况下,谨慎是首要原则。
思考片刻,陆棋确认从对方身上并未感知到明显的威胁或强大的能量波动后,做出了决定:主动接触,试探虚实。
当下有了决断,陆棋便不再迟疑。他缓缓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从土坡后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衣裤上的尘土,然后迈开脚步,以一种平稳而不过于急促的速度,走向那对仍在交谈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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