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的最后一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悬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凡间的富贵安逸，仙门的九死一生。
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选择，而是一场关乎命运的豪赌。一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人生，一边是虚无缥缈、危机四伏的求道之路。
林石夫妇的心都揪紧了，他们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期盼，期盼他能选择留下。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更重要。仙人虽好，可若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那还不如当一个富家翁来得实在。
林大壮也攥紧了拳头，他希望自己的发小能留下。他无法想象，没有了林默的林家村，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唯有床上的林小雅，她虽然不懂这选择背后的沉重含义，但她能感觉到哥哥内心的挣扎。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林默，无论哥哥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林默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的脸。
他看到了父母眼中的不舍与担忧，看到了发小眼中的期盼与友情，也看到了妹妹眼中纯粹的信任与依赖。
这些，都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羁绊，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温暖。
如果他留下，他可以守护这份温暖，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衍天道盘”内部那片神秘的、可以解析万物的奇异空间。
他想起了那句“推演大道”。
何为“道”？
他不知道。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那是一个远比凡间富贵更加广阔、更加精彩的世界。
去看一看那个世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
他不想在百年之后，躺在病榻上，回首一生，为今日的选择而悔恨。
他要将命运，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林默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回答李青云，而是先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父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爹，娘！”
他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磕得无比实在，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孩儿……不孝！”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愧疚，“孩儿不能在你们膝下承欢，侍奉二老。此去仙门，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但……孩-儿-想-去！”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绝。
林石夫妇浑身一颤，母亲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父亲林石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想要将儿子扶起来。
林默没有起身，他继续说道：“小雅天资聪颖，入了仙门，前途无量。有我陪在她身边，至少能有个照应，不至于让她一人孤苦无依。请爹娘……成全！”
他将妹妹搬了出来，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让父母稍稍安心的理由。
听到这话，林石夫妇心中的天平，终于还是倾斜了。是啊，让一双儿女在遥远的仙门相互扶持，总比让一个七岁的女娃独自面对未知的世界要好。
林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不舍与心痛。他走上前，亲自将林默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尘，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沙哑地说道：“去吧……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就好好走下去。别……别让你娘和我失望。”
“爹……”林默的眼眶红了。
“记得，活着。”林石只说了这四个字，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得到了父母的允诺，林默这才转过身，面向李青云，眼神已经再无一丝动摇。
“我选择，去七玄门。”
李青云静静地看着这凡人一家上演的离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已做出选择，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色布袋，递给林石：“这里面，有黄金十两，虽不多，但足够你们安家度日。另外，还有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可保二位百病不生，安享天年。算是宗门对你家的一点补偿。”
林石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看似很小，却分量不轻的布袋。
李青云又看向林大壮，屈指一弹，一道微光射入大壮体内。大壮只觉得浑身一暖，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充满了四肢百骸。
“你这朋友，颇有义气。”李青云淡淡道，“我为你伐毛洗髓，固本培元。此后你气力将远超常人，在凡俗之中，当可一生顺遂。”
林大壮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惊喜交加，连忙对着李青云跪下磕头：“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李青云坦然受之，他做完这一切，才对林默兄妹说道：“好了，此间事了。我们即刻启程。”
离别，终究还是到来了。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虽然贫穷、却充满了温暖的茅草屋，将父母的容貌，将发小的脸庞，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他知道，此去经年，再见……或许已是沧海桑田。
“爹，娘，大壮，保重！”
他重重地一拜，然后拉起妹妹的手，毅然转身，跟着李青云和王晨，走出了这个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门外，阳光正好，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李青云走到村口的一片空地上，从袖中取出一物，迎风一晃。
那竟是一艘约莫一尺长的青色木舟模型，木舟雕刻得惟妙惟肖，舟身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上来吧。”
李青云口中念念有词，将木舟往空中一抛。那木舟竟见风就长，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艘三丈多长、可容纳数人的青色飞舟，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舟身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林家村的村民们何曾见过这等神仙手段，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仙人显灵”。
林默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景象，心中震撼无比。这就是仙家法器吗？
王晨得意地看了一眼被惊呆的众人，率先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飞舟之上。
李青云则一手一个，提着林默和林小雅，同样轻松地飞上了飞舟。
“起！”
随着李青云一声轻喝，飞舟微微一震，舟身的光芒大盛，随即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冲天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地面上，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村民，和林石夫妇、林大壮三人遥望天际的、渐渐模糊的身影。
……
飞舟之上，罡风凛冽。
但飞舟的四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护罩，将所有的狂风都隔绝在外，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和寒冷。
林默和小雅都是第一次体验飞行，新奇地趴在船舷上，看着脚下飞速倒退的山川河流，看着那些熟悉的村落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世界，原来是这么的广阔。
“哼，两个土包子。”一旁的王晨看着兄妹俩的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默没有理他，他将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她离家的愁绪。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云的声音响起：“坐稳了，前面就是山门。”
林默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云海之中，隐约出现了七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七座山峰形态各异，有的险峻如剑，有的秀美如画，有的终年积雪，有的绿意盎然。七座山峰之间，用巨大的铁索桥相连，云雾缭绕，仙鹤飞舞，宛如人间仙境。
而在七座山峰的拱卫之下，是一片巨大的山谷，无数的亭台楼阁、殿宇琼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气势恢宏。
这就是七玄门！
林默的心脏，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与这里相比，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林家村，简直就像是井底之蛙的世界。
飞舟缓缓下降，最终停在了山谷中央一个巨大的白玉广场之上。
广场上，人来人往，许多和李青云一样穿着青色长袍的弟子，正行色匆匆地走过，他们看到李青云，都会恭敬地行礼，口称“李师兄”。
李青云只是微微点头回应，他的目光转向林默，脸上的温和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宗门前辈的威严。
“林小雅，”他先对小雅说道，“你是天灵根，身份尊贵。我会亲自带你去见掌门，为你安排最好的师尊和洞府。”
他又看向林默，语气变得冷淡了许多：“至于你，林默……”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铁牌，扔给了林默。铁牌上刻着一个“外”字，入手冰冷。
“这是你的身份令牌。拿着它，自己去外门执事堂报到。”
“从广场西侧的小路一直走，看到最破旧、最偏僻的那片建筑，就是外门所在。记住，在外门，你只是一个杂役，要遵守门规，少惹是非。你的死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说完，他便不再看林默一眼，带着一脸期待的林小雅，转身向着山谷深处那片最宏伟的殿宇走去。
林小雅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不舍：“哥！哥！”
林默对着她，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很快，李青云和林小雅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广场的尽头。
偌大的白玉广场上，只剩下林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仙门弟子，看着他这一身破烂的凡人装束，都投来了或好奇、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异类。
冰冷的现实，如同潮水般将他包裹。
他紧紧地握着那块黑色的铁牌，感受着上面冰冷的触感。
这就是仙门。
一个充满了奇迹，也充满了阶级与冷漠的地方。
他的仙途，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而他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就是如何在这最底层的外门之中，先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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