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禁生死。”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演武场上所有因“筑基丹丹方”而燃起的狂热。
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它所带来的冰冷余威，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外门弟子的心头。
死寂。
长达十数息的死寂。
方才还因重赏而沸腾的人群，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骇然，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生死台！
不禁生死！
这意味着，这一次的外门小比，不再是以往那种点到为止的切磋，不再是师兄弟之间为了颜面和资源的争夺。它变成了一场真正的、血淋淋的、以性命为赌注的残酷淘汰赛！
筑基丹丹方固然诱人，但也要有命去拿！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喧哗。
“疯了！宗门这是疯了吗？外门小比，竟然要上生死台？”
“这……这哪里是小比，这分明是养蛊！是要用我们的命，去筛选出最强的那一个！”
“我不参加了！什么内门资格，什么法器灵石，都没命重要！”
“没错！炼气四层以下的，上去不就是送死吗？我可不想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把小命丢在这里！”
原本因为重赏而排起的长龙，瞬间骚动起来。许多修为在炼气三层、原本还想上来碰碰运气的弟子，此刻脸色煞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退，默默地离开了队伍。
仅仅片刻功夫，那条长长的报名队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了近乎一半。
留下来的，要么是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自信的强者，要么，就是被逼到绝路、不惜以命一搏的亡命之徒。
林默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感受着周围气氛的剧变。他的心脏，同样在剧烈地跳动着，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知道，这才是修仙界的真实面貌。
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撕开，露出的是最原始、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这样的规则，对弱者是地狱，但对拥有“衍天道盘”的他而言，反而……更有利！
因为在生死之间，任何微小的破绽，任何精妙的算计，其作用都将被无限放大。而这，正是他最大的优势！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留在队伍中的人。
孙管事玉简中记录的那几位热门人选，此刻都赫然在列。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都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战意。显然，这条新规，正合他们的心意。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林默，听到了吗？生死台！怎么样，腿肚子是不是在发抖啊？”
孙乾带着赵虎等一众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残忍的快意。这条新规，对他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默，眼神中的威胁毫不掩饰：“上了生死台，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失手’打死个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可惜啊……你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他故意将“失手”两个字咬得极重，其中的杀意，已是昭然若揭。
周围的弟子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他们都知道林默被孙管事下了禁令，此刻又被孙乾如此当众羞辱，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已是怒火中烧，或是羞愤难当。
然而，林默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孙乾一眼，只是平静地望着高台的方向，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聒噪。”
就两个字。
没有愤怒，没有反驳，只有一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仿佛孙乾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
“你！”
孙乾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最恨的，就是林默这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模样。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所有的优越感都无处发泄，只剩下无能的狂怒。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指着林默，对周围的人大声道：“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个连报名资格都没有的废物，也只敢在这里逞口舌之利了！我们走，先去报名，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收场！”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林默一眼，便带着人，趾高气昂地走向了报名处。
报名处设在演武场的一侧，由几名神情冷漠的内门执事负责。他们面前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枚晶莹的测灵石和一本厚厚的名册。
“姓名，修为，入门时间。”一名执事头也不抬地问道。
“孙乾，炼气三层顶峰，入门两年！”孙乾昂首挺胸地报上自己的信息。
那执事在名册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手放上去。”
孙乾将手按在测灵石上，石头立刻散发出颇为明亮的黄色光晕。
“土属性灵根，中品。可以了，下一个。”执事在名册上做了个记号，递给他一块刻着数字的铁牌。
孙乾得意地接过铁牌，转身时，还挑衅地朝林默的方向扬了扬。
一个又一个弟子上前报名，过程迅速而有序。
终于，轮到了林默。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那张长桌前。
整个演武场，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不久前才引起过一阵骚动的杂役弟子身上。他们都想知道，这个得罪了孙乾，又被孙管事“惩罚”的少年，究竟想做什么。
“姓名。”那名内门执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林默。”
听到这个名字，那执事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翻动了一下手中的名册，翻到了另一本附录上。
片刻后，他冷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林默。经查，药园孙管事于昨日报备，你有强制性宗门任务在身，尚未完成。”
执事顿了顿，抬起眼，看着林默，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按照外门规章，任务未清者，不得参与宗门大比。”
“资格不符，驳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实被内门执事当众宣布出来时，那种冲击力还是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哈哈哈！听到了吗？资格不符！驳回！”
孙乾的狂笑声，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他指着林默，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就说嘛！一个废物，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现在死心了吧！乖乖滚回你的药园去清理藤蔓吧！哈哈哈！”
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发出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果然如此，孙管事那一手，够狠的啊。”
“这下脸可丢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驳回，换我都没脸待下去了。”
“可惜了，看他之前那身手，还以为能成为一匹黑马呢，没想到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同情、嘲讽、幸灾乐祸……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齐刷刷地射向林默。
被当众剥夺资格，这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在所有人的预想中，林默要么会羞愤地与执事争辩，要么会涨红了脸，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狼狈逃离。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执事的宣判，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窘迫。
他对着那名执事，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礼貌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师兄，报名的截止日期，是何时？”
那执事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才机械地回答道：“三日后，午时。”
“多谢。”
林默点了点头，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去看孙乾那张狂的笑脸，也没有理会周围的任何议论。
他只是挺直了脊梁，迈开脚步，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沉稳地走了回去。
他的方向，不是他那破旧的小院。
而是……药园。
看到这一幕，孙乾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住了，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
他们不明白。
这个少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他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那份从容，甚至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他想干什么？难道……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
就在这时，演武场边缘，一棵不起眼的古树之后，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走出。
正是孙管事。
他望着林默那孤独而笔直的背影，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紫砂茶壶，对着壶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
浑浊的眼眸中，看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
报名截止，只剩三日。
而药园深处，还有数百株生命力顽强至极的蚀骨藤，在静静地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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