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叟的身影如同从地府飘出的幽魂,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篝火摇曳的光晕之外。他不再穿着宽大的斗篷,而是一件式样古怪、仿佛由某种坚韧兽皮鞣制而成的暗褐色短褂,上面用银线绣满了扭曲繁复、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枯瘦干瘪的躯体暴露在微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深褐色的斑点,如同古墓中爬出的尸骸。
他枯槁的手中托着一个物件——并非药碗,而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三足丹炉。炉身光滑,却隐隐有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内部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丹炉虽小,但甫一出现,整个洞穴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分,篝火的光芒似乎也被其吞噬,变得黯淡摇曳。
“时辰已到!”毒叟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亢奋。他深陷的眼窝中,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绿芒,死死锁定在茅草铺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醉身上。“混沌元胎已成,万毒归源,逆命丹…就在今日!”
他枯瘦的手指掐出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如同蛇嘶般低沉晦涩的音节。随着他的动作,那巴掌大的黑色丹炉竟凭空悬浮起来,缓缓飘至洞穴中央、篝火正上方的位置!炉身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活物般搏动,散发出妖异的红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自炉中产生,篝火那橘红色的火焰竟被强行扭曲、拉长,化作数道细细的火线,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那小小的炉口之中!
炉内没有燃料,却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每一声都仿佛敲打在林醉的灵魂深处,让她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起!”毒叟厉叱一声!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林醉!她感觉自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全身的伤口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崩裂,鲜血浸透绷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凌空提起,朝着那悬浮的、散发着妖异红芒的黑色丹炉飞去!
“呃啊——!”剧痛让林醉发出凄厉的嘶吼,但她的意识却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燃烧的金眸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炉口,如同凝视着通往地狱的入口!
冰冷的沉渊寒铁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林醉的身体即将被投入那炉口的刹那,锁链终于达到了极限!
“嘣——!”一声刺耳的金铁断裂声!
锁链应声而断!沉重的铁环依旧紧扣在林醉的脚踝,但那禁锢的源头已然消失!
然而,这短暂的“自由”毫无意义!毒叟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囚笼,依旧牢牢束缚着她,将她悬停在距离丹炉炉口仅有三尺之遥的空中!炉口散发出的灼热与阴寒交织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沸腾!
“哼!垂死挣扎!”毒叟冷哼一声,眼中绿芒更盛。他双手手印再变,口中咒语陡然转为尖锐刺耳!
“嗡——!”
黑色丹炉猛地一震!炉口红芒大盛!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林醉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神、血液、甚至灵魂,都仿佛要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躯壳中剥离、抽吸出去!
更可怕的是,她膻中穴附近那个由剧毒、药力冲突形成的“混沌元胎”,在这股邪异吸力的引动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库,瞬间变得狂暴无比!原本被月华之力勉强维系的脆弱平衡彻底打破!阴寒、灼热、麻痹、狂暴…种种极端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突、爆炸!
“噗——!”林醉猛地喷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污血!血液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冰晶和火星!她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地痉挛、扭曲,皮肤下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疯狂凸起、跳动,时而变得青紫如冰,时而变得赤红如火!双眼中的暗金火焰被狂暴的能量冲击得明灭不定,几乎要彻底熄灭!
痛!无法形容的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深处!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和冰冷的凿子,同时在剐她的骨、剔她的髓、撕扯她的魂魄!这是真正的炼狱酷刑!是活生生被抽取生命本源、被当作燃料投入丹炉的极致痛苦!
“嗬…嗬…”林醉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嘶鸣。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沉浮,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死亡的冰冷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她。
毒叟枯槁的脸上露出狂喜而狰狞的笑容,他贪婪地注视着林醉体内狂暴的“混沌元胎”被丹炉之力一点点引动、剥离、化作丝丝缕缕混杂着血色与诡异能量的光流,汇入那黑色丹炉之中!炉内的搏动声越来越响,如同恶魔的心跳,暗红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大半个洞穴!
“快了…就快了…万毒归源,逆命可期!哈哈哈!”毒叟发出夜枭般的狂笑。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撕碎的深渊边缘,就在那狂暴的“混沌元胎”能量被丹炉疯狂抽取、即将脱离她掌控的生死瞬间——
林醉那几乎熄灭的意志核心,被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不屈,如同最后的星火爆燃般,猛地点亮!
引爆!就是现在!
她调动起那缕残存得如同游丝、却凝聚了她全部求生意志与滔天恨意的月华之力!这力量不再是守护,而是化作了最精准、最致命的导火索!循着玉牌残篇中那些艰涩指引的路径,如同闪电般刺入膻中穴深处那个由她亲手构筑、早已蓄势待发的——“引爆节点”!
“给我——爆!!!”
一声无声的、却如同惊雷般在她灵魂深处炸开的咆哮!
“轰隆——!!!”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源自能量核心的、毁灭性的恐怖震荡!
林醉膻中穴内,那个被毒叟视为完美药引核心的“混沌元胎”,如同被投入亿万当量炸药的核弹,在林醉自身意志的引导和月华之力的精准引爆下,轰然爆发!
无法想象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太古凶兽,以林醉的膻中穴为中心,向着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也向着外界那贪婪抽取的黑色丹炉,疯狂地、无差别地宣泄而出!
“噗——!”林醉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无数道血箭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她口鼻、甚至皮肤的裂口中狂飙而出!她的身体瞬间被染成一个血人!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然而,这源自她体内核心的毁灭性爆炸,其首要的目标,并非她自己,而是那与她“混沌元胎”能量紧密相连、正疯狂抽取的——黑色丹炉!
“不——!!!”
毒叟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嚎!
只见那悬浮的黑色丹炉,在吸收了林醉体内爆发出的第一波毁灭性能量后,炉身猛地膨胀!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纹路瞬间亮到极致,如同烧红的烙铁!炉内沉闷的搏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即将爆裂的尖锐嘶鸣!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响!
那坚不可摧、被毒叟视为至宝的黑色丹炉,炉身之上,竟凭空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妖异的红芒从裂缝中疯狂溢出!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流,从丹炉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反噬向近在咫尺的毒叟!也冲击向下方早已失去意识、如同破布娃娃般坠落的林醉!
“啊——!”毒叟首当其冲!他那枯槁的身体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狠狠击中!护体的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灰白色的头发瞬间焦枯,坚韧的兽皮短褂寸寸碎裂,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的皮肉!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狠狠撞在洞穴深处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
整个洞穴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中疯狂震动!钟乳石断裂坠落,砸入寒潭,溅起巨大的水花!篝火被瞬间吹灭,只剩下那黑色丹炉裂缝中透出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妖异红芒,将洞穴映照得一片血红,如同森罗地狱!
林醉残破的身体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翻滚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又翻滚着滑向幽深的寒潭边缘。鲜血在她身后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滑入冰冷的潭水,意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最后一瞬——
一点温暖而柔和的金色光晕,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晨曦,骤然在她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中亮起!
光晕流转,迅速勾勒、清晰——正是那张温和、包容、带着无边悲悯与守护之意的男子侧脸!
伯言!
这一次,那侧脸不再模糊!他的眼眸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灵魂深处那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瞬间缠绕住她破碎的意识,将其从彻底溃散的边缘,轻轻拉了回来。
活下去…
一个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即,光晕消散。
而林醉那残破不堪、濒临死亡的身体,也在这一刻,无力地滑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
“噗通!”
水花溅起,迅速被翻涌的暗流吞没。
洞穴内,只剩下丹炉垂死挣扎的红芒、岩壁崩塌的轰鸣、毒叟奄奄一息的呻吟、以及寒潭水面那迅速扩散、又迅速被暗流卷走的…淡淡血痕。
毁灭的风暴中心,归于死寂。
生死的界限,在冰冷的潭水中,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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