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着心脏。彦瘫软在地板上,身体因剧烈的颤抖而无法停止,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湿透的白色衬衫紧贴着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万载玄冰般的绝望。
腿边那个黑色的礼盒,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不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银面男子最后的话语——“换上红色的衣服”,“来‘暗渊’找我”——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的脖颈,勒得她无法呼吸。
反抗?逃?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刚刚在意识的废墟中闪现,就被脑海中汹涌而过的画面瞬间扑灭:酒吧里被下药后瘫软无力的身体……
酒店醒来时那件陌生睡袍的冰冷触感、赤裸的羞辱……
森林中风雨虫豸的折磨、藤蔓勒入皮肉的剧痛、濒临死亡的窒息……
还有刚才……刚才他如同神只般随意踏入她“绝对安全”的堡垒,用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幅画面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感!每一次的挣扎,都换来更深的绝望和更残酷的折磨!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恶魔,他的力量、他的手段、他对她意志的绝对碾压……已经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成为了无法抗拒的本能恐惧!
“呜……” 压抑的抽泣再次从喉咙里挤出,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地滑落。她看着那个礼盒,眼神空洞而麻木,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认命。
逃?能逃到哪里去?这精心构筑的安全屋在他面前如同纸糊!反抗?以她现在的状态,连一只最弱小的魔物都能轻易杀死她!更别提面对那个如同深渊本身的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反抗的意志,在森林地狱和家中被随意入侵的绝望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消融殆尽。她甚至不敢去想拒绝的后果。那后果,只会比森林更恐怖,比死亡更难以承受!
妥协……
这个念头如同沉船的锚,带着万钧之力,坠入她意识的最深处。不是策略,不是隐忍,而是被恐惧彻底碾碎后的、纯粹的、放弃思考的屈服。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一点一点地挪向那个黑色的礼盒。每一次靠近,心脏都如同被冰冷的手攥紧。
终于,指尖触碰到光滑冰冷的盒盖。她如同触电般猛地一缩,随即又认命般地、颤抖着打开了盒盖。
一抹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大红色,瞬间撞入眼帘!
盒子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服。
最上面是一件中式立领的唐装上衣。材质是昂贵的、带着细腻光泽的暗红色锦缎,颜色浓郁得如同泼洒的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立领挺括,盘扣是黑色的玉石,如同滴落的墨点。剪裁极其合身,透着一股被精心设计的、祭品般的庄重与妖异。
下面是一条纯黑色的紧身皮质长裤。皮质光滑而坚韧,闪烁着冷硬的光泽,紧紧包裹的裤型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束缚感。
最底下是一双黑色高跟短靴。靴筒及踝,鞋型流畅而凌厉,鞋跟不高却极其锐利,如同两柄倒插的匕首,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
这套衣服,艳丽、张扬、束缚,带着一种被精心包装的、献祭般的意味。那刺目的红色,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她即将踏上的血色归途。
彦看着这套“祭衣”,眼神空洞麻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屈辱,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衣服的尺寸为何如此精准。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麻木地、一点一点地褪下身上那件早已湿透冰冷、沾满泪水和汗渍的宽大白色衬衫。苍白的、布满新旧伤痕(森林留下的红肿溃烂、虫豸叮咬的痕迹、藤蔓的勒痕)的身体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
她拿起那件暗红色的锦缎唐装。布料触手冰凉滑腻,带着陌生的、属于新衣的淡淡气味。她机械地套上手臂,扣上那冰冷的黑色玉石盘扣。立领紧紧包裹着脖颈,带来一种轻微的束缚感。衣服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窈窕,那鲜艳欲滴的红色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如同精心装扮的殉葬人偶。
接着是那条黑色的紧身皮裤。冰凉的皮革紧贴着双腿,带来一种密不透风的包裹感和沉重感。最后,是那双黑色高跟短靴。冰冷的皮革包裹住脚踝和小腿,锐利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冰冷的“笃、笃”声,如同敲响的丧钟。
她踉跄着走到卧室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的身影,美艳、冰冷、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感。
暗红如血的唐装,肃杀如夜的皮裤,冰冷锐利的黑靴。
颜色对比强烈,线条凌厉,勾勒出一种被献祭般的、极致的美感与死寂。
然而,镜中人的眼睛,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深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片死灰般的麻木。曾经的锐利、仇恨、不屈,都被恐惧和绝望彻底磨灭。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这具被精心装扮、等待着被送往祭坛的躯壳。
她看着镜中的“祭品”,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欣赏,没有厌恶,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
“暗渊……”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恐惧依旧存在,但已经无法激起任何波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去吧,结束这一切。无论是死亡,还是更深的奴役,都比现在这无休止的恐惧和折磨要好。
她不再看镜子一眼,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安全屋的大门。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丝,如同天空垂落的泪线,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暗之中。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彦推开沉重的合金门,赤手空拳(所有的武器符箓早已在森林中被搜走),没有任何犹豫,踏入了冰冷的雨幕之中。
暗红色的唐装在灰暗的雨景中,如同一团移动的、燃烧的、孤独的火焰。黑色的皮裤和靴子踏过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未干的泪水。
她没有撑伞,也不需要。寒冷和潮湿对她而言,已是微不足道的感受。
她按照银面男子留下的、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感应(或是盒中某个微弱的能量指引),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朝着城市某个更加阴暗、更加不可知的区域走去。每一步落下,黑靴的鞋跟都在湿滑的地面上敲击出沉闷而孤独的声响,如同走向坟墓的脚步声。
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如同鬼魅的眼睛。车流稀少,行人绝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这场冰冷的雨。
她不知道“暗渊”在哪里,具体是什么样子。但那无形的召唤感越来越强,如同磁石吸引着铁屑。恐惧依旧蛰伏在心底,却被更深沉的麻木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所覆盖。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从成为猎妖师的那一天起,或许就注定了要坠入这无边的黑暗。只是没想到,终结她的,不是妖魔的利爪,而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
雨丝落在暗红色的锦缎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彦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被雨幕笼罩的道路,嘴角却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猎物在走向猎手时,最后的、无声的决绝。
她的右手,在宽大的唐装袖口掩盖下,极其轻微地、近乎本能地拂过腰间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盘扣融为一体的微小凸起——那是她制作这件特殊唐装时,用最后一点隐秘手段嵌入的、一枚米粒大小、蕴含着恐怖自毁能量的湮灭晶核的启动符文。
玉石俱焚。
这是她仅存的、最后的、属于“彦”这个存在的尊严和意志。当见到那个魔鬼的瞬间……就是终结之时。
红色的身影,在灰暗冰冷的雨幕中,孤独而决绝地前行,一步步没入城市更深沉的阴影之中。
喜欢东璃传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东璃传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