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卷着枯叶掠过营地篝火时,冷月指尖的古铜怀表正沁出冰意。那是枚巴掌大的旧物,缠枝莲纹里凝着几点星芒,像被时光冻结的泪——这是她藏在袖中最隐秘的钥匙,能撬开过去的门。
指节攥得发白,连虎口都渗出血丝,眼底却燃着两簇野火。那光太烈,几乎要把褪色的记忆烧出重影:阿蛮断掉的手臂、老刀胸前焦黑的伤口、还有队长最后那句没说完的“别回头”。她甚至能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只要再用力半分,表盖就能弹开,让倒流的时光把那些画面重新描成暖色。
可那股要撕裂时空的冲动刚漫到喉咙,后颈就窜起刺骨寒意。像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后心,怀表突然烫得像烙铁,指腹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她猛地闭眼,却看见更骇人的景象:倒流的时光变成绞肉机,队友们的笑脸在乱流里碎成血沫,而她的手正握着那把转动的钥匙。
“嗤——”篝火爆出火星,老刀的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冷月,刚才怎么回事?”他声音粗粝,像磨砂纸擦过朽木,“那道暗箭从你头顶飞过,你明明能拦,却非要等阿蛮自己撞开——差点把小命交代在那儿。”
她喉结滚了滚,却只从齿缝里挤出“走神了”三个字。指尖的怀表还在发烫,可掌心的汗已经把表链浸得发锈。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三个月前在断魂崖看见那半截染血的发带——那是阿蛮十年前失踪时扎的红头绳——过去的幽灵就没离开过她的脑子。队友们围坐分食干粮时,她会突然看见他们七窍流血的模样;老刀调试弓弩时,她总听见弓弦崩断的脆响,像极了当年他为护她被魔兽咬断的肋骨。
“要是当年我能早点……”阿蛮抱着膝盖凑过来,火光照得她断肢的袖管空荡荡的,“要是能回到那天,我肯定把队长拽出那片瘴气……”
“别胡说!”冷月突然出声,尾音都在发颤。她看见阿蛮吓了一跳,篝火的光在女孩眼里碎成惊惶的星子。指腹下的怀表纹路硌得生疼,那点星芒突然亮得刺眼——像极了当年她第一次失控动用时光之力时,天空裂开的血色缝隙。
“冷姐?”阿蛮的声音软下来,“你最近总做噩梦吗?昨晚听见你说胡话,喊着‘别碰那扇门’……”
冷月猛地别过脸,假装去拨弄篝火。木柴噼啪爆开,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她却没感觉。愧疚像涨潮的海水漫上来,差点把她呛死——她怎么敢说,自己夜夜想的不是“别碰门”,而是“再开一次门”?
每一次看见阿蛮空荡荡的袖管,那扇门就在她心里撞得更响;每一次用微小时光之力帮队友避开暗袭,钥匙就往锁孔里插得更深;就连老刀今早笑着说“咱们这队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时,她都差点捏碎怀表——多好啊,要是能把“死”字从这句话里抠掉就好了。
可后颈的寒意总在这时准时掐住她。她见过失控的代价:十年前那扇门后,时间乱流把整座山谷碾成了齑粉,而她是唯一爬出来的“幸存者”,带着一身洗不掉的血腥味。
“冷姐,你的手在抖。”阿蛮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冷月猛地抽回手,怀表撞在石地上,发出闷响。她看见表盖弹开条缝,里面的指针倒着飞转,像在啃食她的影子。
“没事。”她捡起怀表塞回袖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风大了,进帐篷睡吧。”
钻进单人帐篷时,霜风已经卷着雪籽砸下来。冷月背靠着冰冷的帆布滑坐在地,指尖抵着怀表盖——只要再用力一按,那些褪色的画面就能重新上色,那些断掉的手臂能长回来,那些焦黑的伤口能愈合,那些没说完的话能重说……
可袖管里的皮肤突然刺痛,像有无数细针在扎。她闭上眼,乱流里的血色又涌了上来,这一次,队友们的脸都冲着她,口型分明是:“是你杀了我们。”
她猛地把怀表扔到帐篷角落,像甩掉烫手的烙铁。黑暗里,古铜色的表身在雪光里泛着冷光,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原来她从来不是在“要不要开门”里挣扎。
她是在“用爱杀人”和“看着爱死去”之间,踩着自己的骨头往前走。
帐篷外,老刀的鼾声混着阿蛮的呓语飘进来,温柔得像。冷月把脸埋进膝盖,指甲深深掐进小腿——疼吗?疼。可比起让那些温柔变成血色泡沫,这点疼算什么?
只是那枚怀表还在角落滴答响,像在倒数。
倒数她什么时候会疯,什么时候会把所有人拖进她亲手挖的坟墓里。
夜更深时,雪籽变成了雪片,压得帐篷顶微微下沉。冷月终于捡起怀表,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表盖里的缠枝莲纹硌着她的颧骨,像有谁在轻轻问:
“值得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表链缠在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勒出红痕——像给自己戴上了镣铐。
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是那个冷静可靠的冷月。会精准地提醒队友避开陷阱,会用微小时光之力修补断裂的弓弦,会在老刀开玩笑时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只是没人知道,她正踩着熔断的蛛丝在深渊上走。左边是队友们熟睡的呼吸,右边是时间乱流里翻涌的血色。而那根蛛丝,是她用自己的心跳织的,每一秒都在崩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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