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知一路狂奔至景和帝寝宫外。
守在殿门外的大太监曹和才一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欲言又止。
“曹公公，皇爷爷他……到底怎么样了？”
知知一把抓住曹和才的衣袖，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带着颤音。
曹公公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浑浊的老眼里似乎泛着水光，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了通路。
这无声的表演，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瞬间佐证了知知心中不祥的预感。
殿内，早在听到外面动静时，太子明若昊就一个箭步蹿回龙榻边。
飞快地最后整理了一下景和帝虚弱的仪容，凑到景和帝耳边，再次叮嘱：
“父皇！来了来了！知知到了！关键时刻，您可千万绷住了！想想含饴弄孙的晚年，想想孙子端茶递水、念书解闷的美好画面！能不能留下他，全看您老人家这次的发挥了！”
景和帝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气若游丝一些，闻言从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为了晚年幸福，拼了！
就在这紧张且滑稽的筹备工作刚完成的瞬间——
“皇爷爷！”
殿门被猛地推开，伴随着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一个小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进来，带起一阵风。
明言知根本无暇顾及殿内略显诡异的气氛。
站在床边、一脸悲戚的太子也没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龙榻上那个面色苍白、被厚重锦被包裹、仿佛连呼吸都微弱的老人吸引了过去。
他踉跄着扑到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住床沿，仰着小脸，看着皇爷爷那毫无血色的面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声音哽咽破碎：
“皇爷爷……孙儿回来了……您看看孙儿啊……您别吓知知……”
那真情实感的担忧和恐惧，让装病的景和帝心头都微微一颤，差点没忍住想睁眼摸摸孙子的头。
太子在一旁看得暗自点头，很好，效果显着！
他赶紧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极力压抑悲痛，实则是在努力憋笑。
寝殿内一时间只剩下明言知压抑的抽泣声。
他跪在榻前，小手紧紧攥着明黄的锦被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拉住皇爷爷逐渐流逝的生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像是要把这一年来的见闻都倒出来：
“皇爷爷，孙儿去了好多地方……看到了好高的山，好宽的河，还有大海……海水是蓝的，望不到边……孙儿还给您带了岭南的荔枝蜜，江南的软糕……您快点好起来尝尝……”
他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孙儿错了，孙儿不该贪玩跑那么远……您快点好起来，孙儿以后天天陪着您，再也不乱跑了……”
龙榻上，景和帝听着孙子带着哭腔的真心话，感受着他小手的颤抖，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一方面是计策得逞的暗喜，另一方面又被孙儿的孝心勾起了真实的怜爱和不忍。
他努力维持着虚弱的表情，眼皮却忍不住轻轻颤动。
太子明若昊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他既欣慰于知知对皇爷爷的感情如此深厚，又担心老头子一个心软露了馅，或者知知这傻孩子伤心过度。
他赶紧上前一步，扮演起沉稳持重又忧心忡忡的孝子贤孙角色，轻轻扶住明言知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沙哑：
“知知，别哭了，你皇爷爷需要静养。御医说了，切忌大喜大悲……”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景和帝递了个眼色：撑住！父皇！
景和帝接收到信号，努力屏住呼吸，让脸色看起来更灰败一些。
然后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缝，目光涣散地看向榻前的孙子，气若游丝地开口：
“是……是知知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殿外的风声掩盖，但听在明言知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猛地抬头，看到皇爷爷终于醒了，激动得又要哭出来：“皇爷爷！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景和帝虚弱地摇了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眼神慈爱地看着孙子，然后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一只手。
明言知立刻会意，连忙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握住皇爷爷那无力的手掌，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凉，心又揪紧了。
“皇爷爷……”
知知哽咽着，把脸贴在景和帝的手背上。
“您一定要好起来……孙儿害怕……”
景和帝感受着手背上温热的湿意，和那全心全意的依赖，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但脸上还得维持着濒死的表情，这难度简直比批一天奏折还大。
他只能继续用微弱的声音演戏：
“傻……傻孩子……皇爷爷……没事……就是……想你啦……”
太子在一旁看得嘴角微抽，觉得自己父皇这演技未免有些过于浮夸了。
他生怕再演下去要穿帮，连忙上前打圆场，对明言知道：“知知，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一下。父皇这里有御医和宫人照看，你明日再……”
“不！”
明言知斩钉截铁地打断，小手紧紧握着景和帝不放，眼神坚定。
“我要在这里守着皇爷爷！哪里也不去！”
他抬起头，看着太子，眼圈红红但语气坚决：“皇伯父，让我留下吧，我可以给皇爷爷喂药、擦汗、读奏折……我什么都可以做！”
太子看着侄子那执拗又担忧的眼神，心里暗道一声：成了！
面上却露出为难又欣慰的复杂表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一片孝心……那就留下吧。只是切记，不可惊扰你皇爷爷休息。”
景和帝却在明言知看不到得角落瞪大了双眼，逆子，你是真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太子递了个眼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再忍忍，再忍忍！
父皇，这都是为了老年幸福生活啊！
“嗯！”
明言知不知道皇伯父和皇爷爷的眉眼官司，重重的点了个头，立刻搬了个绣墩坐在榻边，像个小守护神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病重”的皇爷爷。
太子看着这一“病”一孝的祖孙俩，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把这心野了的小子给拴住了。
至于后续的教育和改造……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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