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约,转瞬即至。
这三天里,凌烬并未放松对血铃及其背后势力的监控。他通过九离宗的暗线,进一步核实了“胡风客栈”的底细。这家客栈的老板确为胡商,但背景复杂,与西域多个部落乃至一些灰色地带的商队都有牵连,是个鱼龙混杂的信息集散地。血铃和她那些乐师住在这里,既便于隐藏身份,也方便与各路人马接触。
凌烬则专心完善“林景”这个身份。
他频繁出入西市各大商行,洽谈生意,挥金如土,将“豪商”的形象塑造得更加丰满。同时,他也暗中留意着鸿胪寺别馆的动静。据眼线回报,赫连铮因接连遇刺,对外称病,谢绝一切访客,但别馆内人员进出依旧频繁,尤其是北漠国师乌木台的人,活动似乎更加诡秘。
风暴前的宁静,往往最令人窒息。
第三日傍晚,华灯初上。凌烬换上一身更加华贵的暗紫色锦袍,腰缠玉带,发束金冠,刻意彰显着商人的富态。他并未多带随从,只让一名机灵的九离宗下属扮作小厮,捧着准备好的厚礼,一套价值不菲的东海珍珠头面和一盒来自江南的顶级丝绸样本。
胡风客栈虽位置偏僻,但今夜似乎有所不同。客栈门口挂起了两盏崭新的红灯笼,隐约有丝竹之声从院内传出。凌烬刚到门口,一名早已等候在此的胡人乐师便迎了上来,态度恭敬:“林老爷大驾光临,血铃姑娘已在院内静候,请随小的来。”
凌烬微微颔首,跟着乐师走进客栈。客栈前厅与寻常无异,但穿过一道月亮门,进入后院,景象便豁然开朗。后院显然经过精心布置,回廊下挂着琉璃灯,院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竟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雅致,与客栈外部的粗犷风格大相径庭。丝竹之声正是从院中一座灯火通明的暖阁中传出。
“林老爷请。”乐师在暖阁外停下脚步,躬身示意。
凌烬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暖阁内温暖如春,铺设着厚厚的西域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果香。血铃早已候在厅中,今夜她并未穿着胡服或中原襦裙,而是换了一身更加大胆妖娆的装束,金丝绣花的红色抹胸,配以同色纱丽长裙,露出纤细的腰肢和光滑的肩背。她赤着双足,脚踝上的金铃随着她的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烛光映照下,她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危险。
“林老爷真是信人。”血铃嫣然一笑,迎上前来,亲自接过凌烬脱下的大氅,交给一旁的侍女。她的动作自然亲昵,仿佛与凌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血铃姑娘相邀,林某岂敢怠慢。”凌烬笑着回应,目光快速扫过暖阁。除了几名侍立一旁的乐师和侍女外,并无其他客人。这似乎是一场私宴。
“区区薄酒小菜,不成敬意,还望林老爷莫要嫌弃。”血铃引着凌烬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坐下。榻前的长案上已摆满了各色珍馐美馔,多以西域风味为主,烤全羊、手抓饭、葡萄美酒,香气扑鼻。
丝竹声起,并非激昂的舞乐,而是舒缓悠扬的曲调。血铃并未起舞,而是亲自为凌烬斟酒布菜,言笑晏晏,话题多围绕西域风土人情、奇珍异宝,偶尔也会问及中原商路见闻。她言辞风趣,见识不凡,与那日街头献艺的舞姬判若两人。
凌烬心中警惕不减,面上却应付自如,恰到好处地展现着“林景”的见识和财富,不时引得血铃掩口娇笑。酒过三巡,气氛看似愈发融洽。
“林老爷,”血铃忽然放下酒杯,浅褐色的眼眸凝视着凌烬,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您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曾听说过……一种特殊的地图?”
来了!凌烬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抿了口酒,笑道:“地图?林某行商,舆图自然是常备的。不知姑娘指的是何种特殊地图?”
血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不是普通的商路舆图。是一种据说标注着古老宝藏,或者藏着巨大力量秘密的地图。”
凌烬做出思索状,摇了摇头:“宝藏之说,多是虚无缥缈的传闻。至于藏着力量秘密的地图……呵呵,血铃姑娘莫非是听了什么传奇话本?这等神物,若真存在,只怕也非我等凡人所能觊觎。”
血铃仔细观察着凌烬的表情,见他神色坦然,只有商人对不切实际传闻的理性怀疑,并无异样,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笑道:“林老爷说的是,倒是血铃异想天开了。许是近日看多了杂书,胡思乱想罢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又聊起了西域的宝石。
然而,凌烬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提到“神物”、“凡人”时,旁边侍候的一名乐师,手指顿了一下。此人,正是那日祠堂外与血铃接头的黑衣男子,但这名乐师,显然是核心成员之一。
宴席继续,丝竹声悠悠扬扬。血铃似乎有些微醺,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她轻轻挥了挥手,让乐师和侍女们都退了下去。暖阁内只剩下她和凌烬两人。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微妙。
“林老爷……”血铃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沙哑,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凌烬身边,挨着他坐下。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您觉得……血铃美吗?”
她靠得很近,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凌烬的耳畔。浅褐色的眼眸如同深潭,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凌烬袖中的手指轻轻掐了一下掌心,清心丹的凉意再次流转全身,让他保持住绝对的清醒。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一丝迷恋和克制:“姑娘天人之姿,自然是极美的。”
“那……”血铃的手指,如同灵蛇般,轻轻划过凌烬的手背,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林老爷为何总是如此客气疏离呢?莫非是看不上血铃这蒲柳之姿?”
她的语气带着委屈和诱惑,攻势凌厉。这已不仅仅是试探,更像是直接的魅惑与控制。
凌烬心中冷笑,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若把持不住,便可能坠入陷阱;若断然拒绝,则可能引起对方的彻底怀疑。他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
他轻轻握住血铃那只作乱的手,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其稍稍推开,脸上露出无奈而真诚的表情:“血铃姑娘误会了。姑娘风华绝代,林某亦是凡夫俗子,岂能不动心?只是林某家中已有妻室,虽远在江南,但发妻与林某贫贱相守,情深义重。林某虽慕姑娘,却不敢有负于她,更不敢唐突了姑娘。”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重情义、有底线的商人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既表达了对血铃美貌的欣赏,又巧妙地以“家有贤妻”为由划清了界限。
血铃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愣了一下。她仔细看着凌烬的眼睛,那里面有关欣赏,有无奈,有真诚,唯独没有她常见的贪婪与欲望。这种反应,反而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僵持时刻,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站住!你们不能进去!”是客栈伙计的阻拦声。
“滚开!官差办案!搜查逃犯!”一个粗鲁的声音吼道。
官差?凌烬和血铃同时脸色一变!
暖阁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几名穿着京兆尹衙役服色、腰佩钢刀的官差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班头。他目光凶狠地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凌烬和血铃身上。
“哟?挺热闹啊!”班头咧嘴一笑,露出黄牙,“谁是这儿的老板?我们接到线报,说有朝廷钦犯藏匿于此!所有人,统统跟老子回衙门接受盘查!”
血铃瞬间恢复了冷静,她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委屈:“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女子是正经的舞姬,在此宴请贵客,怎会藏匿钦犯?”
“是不是误会,回了衙门自然清楚!”班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
两名衙役上前就要拿人。
凌烬疑惑。
京兆尹的官差?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来搜查?
是真正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是针对血铃,还是针对他“林景”?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带入衙门,否则身份很可能暴露。但若反抗,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他急速思考对策之时,血铃却突然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求助的神色,随即她转向班头,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官爷!这位是江南来的巨贾林景林老爷,是王府的贵客!你们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抓人?若是冲撞了林老爷,耽误了与王府的生意,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竟然抬出了“王府”来压人!
而且,她怎么知道“林景”与王府有联系?凌烬心中一震,但面上却配合地露出不悦之色,沉声道:“不错,本官……本商今日还要去镇北王府拜会郡主商议要事,若是耽搁了,尔等确实担待不起。”
那班头听到“镇北王府”和“郡主”几个字,脸上横肉跳了跳,气势明显弱了几分。他狐疑地打量着凌烬和血铃,似乎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暖阁外又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何事喧哗?”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李文渊!
李文渊看到屋内的情形,尤其是看到凌烬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那班头呵斥道:“胡闹!林先生是本官的朋友,亦是王府的座上宾,怎会是钦犯?还不退下!”
班头见到李文渊,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躬身行礼:“李大人!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定是线报有误!”李文渊斩钉截铁道,“此处本官可以做保,你们去别处搜查吧!”
“是是是!”班头如蒙大赦,赶紧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李文渊这才转向凌烬和血铃,拱手道:“林先生受惊了。京兆尹办案鲁莽,还望海涵。这位姑娘是……”
凌烬心中疑窦丛生,李文渊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他面上不动声色,介绍道:“这位是西域舞姬血铃姑娘。方才多谢李大人解围。”
血铃也连忙向李文渊道谢,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李文渊笑道:“举手之劳。林先生既然在此宴客,李某就不打扰了。告辞。”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凌烬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经过这番变故,暖阁内的气氛彻底变了。之前的暧昧与试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血铃看着凌烬,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没想到林老爷竟与李大人相熟,更是王府的贵客。血铃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凌烬心中警铃大作。血铃的话看似恭维,实则句句试探。
李文渊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故意?
他是在帮自己解围,还是在血铃面前坐实了自己“与官府关系密切”的身份,从而引起“辰砂”更深的警惕?
这场宴席,果然是无好宴。
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血铃姑娘说笑了,林某不过一介商贾,恰与李大人有过几面之缘罢了。”凌烬淡然回应,心中却已决定,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危险的游戏。“今日多谢姑娘款待,天色已晚,林某还有些账目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血铃也没有强留,亲自将凌烬送到客栈门口。
离开胡风客栈,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夜风一吹,凌烬感到后背一阵凉意,竟已被冷汗浸湿。
今晚的遭遇,看似有惊无险,实则暗藏杀机。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星辰隐匿。
“辰砂”……你究竟布下了多少棋子?
而自己这枚意外闯入的棋子,又该如何在这盘杀局中,寻得一线生机?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冷的“九离火符”,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戏已开锣,唯有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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