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寒冬,大兴安岭深处的积雪能没过大腿根。老猎人张永贵裹紧破旧的军大衣,往手上哈了口白气,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指。他带着两个年轻帮手——赵三和王三刀,踩着齐膝的雪,往老林子深处钻。
“叔,这鬼天气,熊瞎子都猫冬了,上哪儿找去?”赵三喘着粗气问,他脸颊冻得通红,口罩上结了一层冰霜。
张永贵没回头,声音低沉:“闭嘴。越是这种天气,越能找到好货。”
他们是冲着熊掌和熊胆来的。张永贵原本是林场的护林员,下岗后干起了这勾当。他熟悉这片林子就像熟悉自己手上的老茧,知道哪片山坡有熊冬眠的树洞,哪条溪边有鹿群喝水。
三天前,他们在白桦坡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树洞,洞口结着霜,里面有呼吸的白雾隐隐冒出。
“就这儿了。”张永贵低声说,从背包里取出自制的土枪。赵三和王三刀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展开包围。
枪响震落了树上的积雪。洞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一头棕黑色的母熊猛地冲了出来,胸口染红了一大片。它没立即倒下,而是直立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眼睛死死盯着开枪的张永贵。
第二枪、第三枪接连响起。母熊终于倒下,身下的雪地被染成暗红色。
“太好了!这熊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王三刀兴奋地上前,却被张永贵一把拉住。
“等等,不对劲。”老猎人眯起眼睛,他看见母熊身下有一小摊不是红色的液体——清澈的,带着泡沫。
三人靠近后,都愣住了。母熊的乳房肿胀,正滴着奶水。
“它刚下崽不久。”张永贵喃喃道,心里一沉。在山里人的传说里,杀死哺乳的母兽是最遭天谴的。
赵三年轻,不信这些,已经蹲下身开始剥皮。王三刀则点起一支烟,猛吸一口:“管它呢,反正都死了。”
张永贵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他环顾四周,老林子太静了,静得反常。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血液滴在雪地上的滴答声。
他们匆忙取下熊掌、取出熊胆,将剩下的尸体用雪草草掩埋,快步离开。但张永贵总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天黑得很快,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原本熟悉的路线被新雪覆盖,绕来绕去竟又回到了杀死母熊的地方。
“鬼打墙了?”赵三声音发颤。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悠长而凄厉。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回应。
“点起火堆!”张永贵命令道,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火光映照下,周围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对对绿莹莹的光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围了一圈。
“老天爷...”王三刀倒吸一口冷气,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狼群在火光外围游走,偶尔能瞥见它们灰黑色的身影。这时,狼群突然分开一条通道,一头体型硕大如牛犊的头狼缓步走出。它额间有一撮明显的白毛,在火光照耀下像第三只眼睛。
张永贵一辈子在山里,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狼。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头狼的眼神——那不是野兽的眼神,太沉静,太智慧,仿佛能看透人心。
头狼仰天长嚎,狼群开始进攻了。
第一波攻击来自右侧,三匹灰狼突然扑来。赵三慌乱中开枪,打中一匹狼的后腿,受伤的狼发出惨叫,拖着重伤退回黑暗。
“省点子弹!”张永贵喊道,但为时已晚,赵三已经打光了土枪里的大部分弹药。
狼群似乎懂得他们的武器有限,开始采用骚扰战术。一小群狼佯攻左侧,当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时,另一群从右侧突袭。每次只造成一点轻伤,但不断消耗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它们...它们在玩我们!”王三刀惊恐地发现。狼群明明有机会一拥而上,却偏偏不急于杀死他们,就像猫在玩弄到手的老鼠。
凌晨时分,赵三的精神崩溃了。他尖叫着向黑暗中跑去,没跑出二十米就被狼群扑倒。惨叫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
张永贵和王三刀背靠背站着,精疲力尽。
“叔,我们是不是不该杀那头母熊?”王三刀突然问,声音哽咽。
张永贵没有回答。他想起了小时候爷爷讲的故事——山神养着一群猎犬,守护着这片原始森林。那些猎犬额间有白毛,体型巨大,能指挥百兽。
天亮时分,王三刀也倒下了。一匹狼佯攻他的正面,另一匹从侧面咬断了他的脚筋。张永贵想救他,却被另外几匹狼死死缠住。
他眼睁睁看着王三刀被拖走,听着他最后的呼喊:“山神爷!饶命啊!”
现在,只剩下张永贵一个人了。火堆已经熄灭,只剩几缕青烟。头狼慢慢走近,在十步外停下。
令人惊讶的是,它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发出一声低嚎。两匹狼从树林里钻出,嘴里各叼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崽——正是那只母熊的孩子。
张永贵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狼群复仇,这是山林的审判。
他突然跪在雪地里,从怀里掏出那对已经冻硬的熊掌,放在面前,然后是被层层包裹的熊胆。
“山神爷!我知错了!”五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他想起了自己当护林员的日子,那时他爱护这片林子如同爱护自己的家。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从下岗后?是从儿子结婚缺钱开始?不,是从他第一次用枪对准不该杀的生灵开始。
头狼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依然森冷。
张永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奇怪的是,头狼转身,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狼群开始慢慢后退,隐入林中。
最后离开的是一匹瘸腿的狼——正是赵三打伤的那匹。它经过张永贵身边时,龇了龇牙,但没有攻击。
当最后一匹狼消失在视野中时,张永贵瘫软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三天后,衣衫褴褛、冻掉两根脚趾的张永贵被巡山的森林公安发现。他坚持说完了整个经历,不顾旁人怀疑的目光。
后来的官方报告上写着:“偷猎团伙内讧,仅一人幸存。”但私下里,老林业人和当地鄂伦春族居民都相信另一个版本——他们管这叫“山神的审判”。
张永贵活了下来,但再也不打猎了。他回到林场,当起了义务巡护员,阻止任何试图伤害山林的行为。每年冬天,他都会在那棵白桦树下放一些食物——有时是鱼干,有时是蜂蜜。
去年冬天,有巡山的年轻人在那片林子里看见一头额间有白毛的巨大狼影,旁边跟着一只棕熊。奇怪的是,狼和熊并肩而立,异常和谐。
年轻人回来告诉张永贵,老人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但有人注意到,第二天清晨,张永贵独自一人,面向远山,点了三炷香,袅袅青烟融入晨雾,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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