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压压的罩着幽冥城，四周死寂一片。
风沙卷过巷道，白日里的灼热已经散去，寒气在风里弥漫开来。
赤霄摇摇晃晃的往巷子深处跑。
风里的声音怪得很，像冰泉淌过石缝，又像风穿过千年古木的窍穴，清泠泠的。
她跌跌撞撞的寻着声音，七拐八绕，竟摸到了幽冥宫外一片荒废的院子。
推开暗黑的门，铁锈摩擦的声响惊起了墙缝里的几只蝙蝠。
这是一个空院，残垣有烧灼的黑痕，空气里飘着点焦味。
她莫名觉得眼熟，仿佛在哪场梦里来过。
她摇摇晃晃的往里走，忽然看见半塌的屋顶上立着个人。
一身白衫，裹着层淡淡的光，像黑夜里的明月。
他手里捏着个陶罐似的物件，凑在唇边，那勾人的乐声正是从那里淌出来的。
赤霄猛地定住脚，酒劲被这声音浇醒了大半，心里头那点烦躁，好像顺着乐声也飘走了。
少年察觉到了她，乐声戛然而止。
他足尖一点，像片雪花从屋顶飘下来，轻轻落在她跟前，好奇的看着她。
这下赤霄看清了，这个少年和她一般年岁，一袭银发垂在肩后，泛着细碎的蓝光，脸白得像霜，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像片没被污染过的湖。
“你是仙人？”赤霄的舌头有点打结，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仙乐？”
她长这么大，在锈巷里见的不是煤渣堆里的穷小子，就是满脸风霜的妇人，哪见过这样的人？身上没半点烟火气，连站着都像随时会飘走。
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伸出手，直直往少年脸上探。
她想戳戳看，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
少年向后飘退了半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不是仙人。”少年的声音平静如水。
然而，赤霄却并不相信，执拗地摇头道：“骗人！凡人哪有你这样的？定是仙人下凡！”
说罢，赤霄猛地向前扑去，速度快如闪电。
面对赤霄的突然袭击，少年一惊，双脚轻轻一点，瞬间便落到了丈外。
赤霄眼睛一亮，想不到少年这么快的速度。顿时来了劲，酒劲混着孩子气涌上来，追着他在院子里疯跑。
好几次指尖都快碰到那片白衫了，却总被他轻巧躲开。
不知追了多久，赤霄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院子中央，“啪”地一声重重地躺倒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少年见状，轻盈地落在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追了？”
赤霄大张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动不了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枯枝，小心翼翼戳了戳赤霄的肩膀。
赤霄缓缓转过头，看着少年，然后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别戳了，你拉我起来。”
然而，少年没有行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赤霄伸出的那只手。
赤霄见少年没有反应，也并不气恼，她的目光慢慢地从少年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他手中的乐器上。
赤霄新奇地问道：“这叫啥？吹得真好听。”
少年轻声回答道：“埙。”
赤霄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接着说道：“再吹一个？”
少年点点头，重新将埙凑到唇边。乐声又起，比刚才更柔些，像月光漫过水面。
赤霄躺在地上，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躺在汲尘树下，喝着清冽的水，浑身松快。
曲终时，她忽然坐起来，盯着少年认真地说：“送我吧。”
少年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
他看着她眼睛，混着酒气，混着野气，却亮得很。
少年犹豫片刻，把埙递给了赤霄。
赤霄笑得露出半截虎牙，把埙紧紧抱在怀里，身子一歪，又倒下去，这次是真睡着了，呼吸匀匀，嘴角还翘着。
“别睡这，夜里冷！”少年轻声说道，可她没应。
他想扶她起来，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指尖悬在她乱蓬蓬的发顶，进退两难。
最后，他在她身边坐下，一道淡蓝色的微光从他掌心淌出来，像层薄棉，轻轻裹住赤霄。
没多久，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迅速起身，隐没在断墙的阴影里。
来人是青萝，手里提着盏油灯，光在赤霄脸上晃了一下，便弯腰抱起她，离开了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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