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游那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时，马仙洪才如梦初醒。
他看着场中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又看了看转身准备去“干饭”的方游，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前……前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谢？
“感谢”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方游刚才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帮忙”的范畴。
那不是帮忙，那是再造之恩！
他不仅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了碧游村众人虚假的骄傲，为他们指明了真正的“大道”；更是以神仙般的手段，为陈朵这个被命运诅咒的女孩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马仙洪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陈朵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股阴冷、恶毒、生人勿近的蛊毒之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还很微弱，但却充满了无尽生机与灵动的全新气息。
她的身体不再是一个行走的毒源，而是一片……等待着春天降临的沃土。
“前辈……晚饭……晚饭已经备好了！就在您的住处！是村里最好的酒席！”
马仙洪回过神来，连忙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说道。
在他看来，满足这位前辈的口腹之欲，是眼下最重要、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嗯，那就好。”
方游满意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准备走。
打架是很累的，尤其是刚才给陈朵“种道”，那可比单纯地打一架要耗费心神多了。他现在感觉自己能吃下两头牛。
“前辈，请留步！”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方游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回过头。
只见陈朵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她那双曾经空洞如死水的眼眸，此刻虽然依旧带着几分迷茫，但却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神采，像是有星光在其中流转。她看着方游，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因为常年的沉默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憋了半天，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谢谢你。”
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沙哑，但却异常清晰。
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一个人说出“谢谢”。
方游看着她这副模样，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
“不用谢我，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路已经给你铺好了，要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穿过依旧跪在地上的村民，朝着自己住的木屋走去。
对他来说，今天这场“戏”已经落幕了。
剩下的，就是享受战利品——一顿丰盛的晚餐。
陈朵看着方游那懒散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尽头，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
她能感觉到，那些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蛊毒，此刻正像温顺的宠物一样，在她的体内安静地流淌着。只要她心念一动，就能将它们重新凝聚成之前那样的毒爪。但她同样也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将这些力量转化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种充满了“生”的力量。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生涩、笨拙，但却发自真心的……微笑。
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去向何方，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不再由别人来决定。
她可以……自己选择了。
……
方游走后，广场上的气氛依旧凝固。
直到马仙洪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广场中央。
他看着周围那些依旧跪在地上，用狂热而敬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村民们，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天起，碧游村将不再是以前的碧游村了。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通过法器传遍了整个广场。
村民们闻言，这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们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马仙洪，像是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有很多不解。”
马仙洪环视着众人，声音沉重而有力。
“今天，方游前辈已经用事实告诉了我们：我们之前所走的路是何等的错误，何等的可笑！我们以为自己掌握了力量，实际上只是被力量奴役的傀儡！我们以为自己走向了新生，实际上正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一步步走向毁灭！”
他的话掷地有声。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驳。那碾压性的事实比任何雄辩都更有说服力。
“我宣布！”
马仙洪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从今天起，碧游村将永久封存‘修身炉’！所有通过‘修身炉’获得的‘炁’都将被视为歧途！所有村民必须在三天之内，将体内的‘伪炁’散去！”
这个决定，如果在今天之前宣布，绝对会引起滔天巨浪，甚至可能导致碧游村当场分裂。
但现在，当马仙洪说出这番话时，广场上却是一片寂静。
所有村民的脸上都没有愤怒和不甘，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和对未来的迷茫。
散去“伪炁”，意味着他们将变回普通人，或者说，变回进入碧游村之前的自己。他们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力量，但同时，也摆脱了那个正在不断吞噬他们生命的“毒药”。
“村长……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一个村民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放弃了“修身炉”这条捷径，他们未来的路在何方？
“我们，将走上一条真正的‘大道’！”
马仙洪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转过身，指向方游离去的方向，用一种近乎于传教士般的狂热语气高声说道：
“方游前辈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前辈的道，是真正的无上大道！那便是——开辟自身神藏，以身为宇宙！”
“从今天起，我将把前辈传授的‘开辟苦海’之法传授给村里的每一个人！我们不再向外求索，不再依赖任何外物！我们将向内求索，去挖掘我们身体里那片无尽的宝藏！”
“这条路或许会很艰难，或许会很漫长！甚至我们中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窥其门径！”
“但是！”
马仙洪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才是正道！这，才是能让我们真正超脱、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唯一道路！”
“从今天起，方游前辈就是我们碧游村……唯一的神！前辈的教诲就是我们碧游村至高无上的信条！”
马仙洪的话如同惊雷，在每一个村民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眼中那刚刚熄灭的狂热火焰，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狂热的对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理想”，也不是冰冷的“修身炉”，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刚刚用一根草向他们展示了何为“神迹”的少年。
“谨遵村长号令！”
“我等愿追随前辈大道，至死不渝！”
“碧游村的新生，从今天开始！”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在广场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陈朵站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那些脸上重新燃起希望的村民，看着那个振臂高呼、意气风发的马仙洪。
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向了远处那栋亮着灯火的木屋。
那里，那个被所有人奉为“神明”的少年，此刻大概……正在为晚饭吃什么而发愁吧？
她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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