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推开小院的门，天还没亮透，风里带着点潮气。他肩头还沉着昨夜练针留下的酸胀，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磨破了一圈，血痂刚结，一碰就疼。他没点灯，靠着墙根坐下，把剑横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顺着剑脊滑下去，又抬起来，像是在数那几道看不见的纹路。
屋檐下挂着半盏残灯，风吹得它轻轻晃，光在地上画出一道歪斜的线。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还是赛华佗那句话：“不杀，才是最难的那一剑。”
当时他点头，现在也信，可这话说出来容易，真要落在手里，得有多少条命垫着才压得住？
正想着，院外脚步声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但他还是听见了。
那人没敲门，直接推开了虚掩的柴扉，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个小包袱，发髻用一根木簪别着，脸上没什么妆，却比那些穿金戴银的女子更让人看得住眼。
铁真真站在门口，看着他，笑了笑：“你这院子，比上次来时干净了。”
林风抬头，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走之前，想来看看。”她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右手上的伤，“扎了三百针？手都快废了吧。”
“还没那么娇贵。”他抽回手，往袖子里藏了藏，“你这是……要走？”
她点点头，“我要去找谢晓峰。”
林风没说话。
他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那个曾经化名阿吉，在泥地里爬过、在屠场里砍过、最后又提剑站起的男人。他是江湖传说，是剑道巅峰，也是铁真真心里从没熄过的火苗。
“他未必愿意见你。”林风说。
“我知道。”她笑了一下，眼神却没躲，“我不一定要见他，只要能确认他还活着，没被人害了，就够了。”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的剑，“你一个人去？”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活下来的。”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吃了几口饭，“当年他在最落魄的时候，是我端水喂药，陪他熬过来的。现在江湖又要乱了，他若再出现，只会被当成棋子。我想赶在他被人找到前，先带他藏起来。”
林风皱眉，“你不怕危险？”
“怕。”她坦然承认，“但我更怕等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从院角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又落下。
林风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铁真真一怔。
“我不是问名字。”他盯着她，“你是谁的人？谢家的？天尊的？还是……你自己？”
她看着他，眼神一点点软下来，“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个丫头，从小在神剑山庄扫地烧火，没人记得我姓什么。后来谢晓峰落难，我认出了他，也没声张，只每天多煮一碗粥，偷偷送过去。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从来没指望他知道。”
她顿了顿，“可我就在那儿，一天一天地看着他吃饭、咳嗽、练剑、倒下、再爬起来。他不是神，是个人。会疼，会累，会哭，也会怕。”
她看着林风，“而你——你明明可以拿着《独孤九剑》去称雄江湖，却跑去学医，拿银针扎木人。你也在做‘人’该做的事，不是‘剑客’该做的事。”
林风心头一震。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他握剑的手背上，“所以我说，你比谢晓峰更像个人。”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林风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有根弦被拨动。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情感共鸣，触发‘铁真真诀’激活条件】
【真诀内容：以情入武，以心御剑。非为杀伐，亦非避世，乃守护之始】
【融合点+50】
他没动，只是呼吸慢了半拍。
她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断成两半，递给他一半，“这个给你。万一哪天我回不来，或者你听说谢晓峰出事了，拿着它去江南柳家庄，有人会告诉你真相。”
林风没接，“你要我替你完成这件事？”
“不。”她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它丢在路上。你拿着，不是责任，是信物。就像我昨晚能来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拦我，也不会告密。”
林风终于伸手接过，玉佩冰凉，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贴身带了很久。
“慕容秋荻不会善罢甘休。”她忽然压低声音，“她烧了《独孤九剑》，却没毁掉你的记忆。她迟早会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掌握了她想要的东西。你要小心，她手下不止纪纲一个高手，还有三个暗卫，专杀漏网之鱼。”
林风点头，“我会防着。”
“别光防。”她提醒，“她要是真动手，一定是在你最松懈的时候——比如你以为安全了，比如你刚救了人，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林风笑了下，“你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
“因为我见过太多人，死在自以为对的那一刻。”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我走了。”
林风也站起来，“路上当心。”
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转身走回来，一把抱住他。
动作干脆，没犹豫。
林风僵住，手还抓着剑柄，不知该放哪里。
她抱得很紧，像要把什么压进他骨头里，又像在借他的体温暖自己。
“保重。”她松开，退后一步，眼睛有点红，但没流泪，“别把自己活成一把刀。”
说完，她转身推门出去，脚步没停。
林风站在原地，右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抬头望向门外。
晨雾已经起来了，巷子口的人影渐渐模糊，只剩一个背影，背着包袱，越走越远。
他没追，也没喊。
他知道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回头。也明白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
他坐回石凳，把玉佩塞进怀里，左手重新搭上剑柄。剑身微凉，像是刚从鞘里抽出过。
远处传来鸡鸣，一声接着一声。
他闭上眼，耳边浮现出铁真真的声音：“你比谢晓峰更像个人。”
这话本该让他高兴，可现在听来，倒像一句警告。
——当你开始在乎别人，你就不再是无敌的剑了。
他睁开眼，盯着院中那块青石板。
忽然抬手，拔剑。
一剑刺下，不带风声，也不见血，只是稳稳地插进石缝，直到没柄。
他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
手指抚过腰间，那里除了剑，现在还多了一块玉，和一句甩不掉的话。
风穿过院子，吹动屋檐下的残灯。
灯影晃了晃，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斜长的痕，像是泪，又像是旧伤裂开了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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