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秀兰就起了个大早。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
“添丁，赶紧起来洗把脸，穿件像样的衣裳！”她一边在院子里扫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朝屋里喊。
沐添丁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味着昨晚的甜蜜。
他听见他娘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娘，这么早干啥？”
“干啥？干正事！”王秀兰把扫帚往墙角一放，拍了拍手，“我去找媒婆，今天就把这事给你说道说道。你就在家等着，哪儿也别去。”
沐添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既期待，又紧张。
他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王秀兰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直奔村东头的张媒婆家。
张媒婆正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择菜，看见王秀兰这架势，就知道有事。
“秀兰妹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秀兰也不绕弯子，几步走到跟前，压低了嗓门。
“张嫂子，好事！我家添丁，跟杏花那丫头，对上眼了。”
张媒婆手里的韭菜一顿，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真的？那可是大好事啊！”
“可不是嘛！”王秀兰一脸的喜气，“所以来麻烦嫂子，去杏花家给探探口风，要是她爹娘也乐意，咱们就赶紧把事办了。”
她顿了顿，把自己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杏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家也不富裕。彩礼这事，我不想让林家兄弟为难，但也不能委屈了杏花。你帮我问问，看他们是个什么章程。”
张媒婆是办老了事的，心里门儿清。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添丁是个好孩子，林老哥也是个明白人。我这就去。”
张媒婆放下菜篮子，擦了擦手，换了件干净的外套就往林杏花家走去。
彼时，林家。
林杏花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烧火的时候差点把眉毛给燎了。
她娘马翠兰看在眼里，嘴里不停地数落。
“你这丫头，魂儿丢了？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还能干点啥！”
林杏花低着头，不敢吭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张媒婆的声音。
“杏花娘，在家吗？”
马翠兰迎了出去，脸上堆着笑。
“哎哟，是张嫂子啊，快进屋坐。”
林杏花看到张媒婆，心跳得更快了，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赶紧躲进了灶房。
张媒婆被让到堂屋坐下，喝了口水，便笑呵呵地说明了来意。
马翠兰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张嫂子，这事……是不是太急了点？”她端着茶碗，手指有些发紧，“杏花还小呢。”
张媒婆是个人精，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文章。
“哎哟，大妹子，这叫什么话。女大当嫁嘛。再说了，添丁那孩子，咱们都是看着长大的，多老实本分的一个后生。”
马翠兰撇了撇嘴，没接话。
她把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实本分能当饭吃？他家那情况，一穷二白的，我家杏花嫁过去，不是跟着受苦吗？”
“再说了，她爹这身子，家里还有个小的，她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躲在灶房门后的林杏花，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冲出去反驳，可又不敢顶撞自己的娘。
“娘……”她小声地喊了一句，带着哭腔。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马翠兰厉声喝道。
张媒婆有些尴尬，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正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让……让她进来。”
是林杏花的爹，林老汉。
马翠兰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敢不听。
张媒婆赶紧站起来，走进了里屋。
林老汉正靠在床头，脸色蜡黄，但一双眼睛却很有神。
他示意张媒婆坐下。
“张嫂子，你的来意，我刚才都听见了。”林老汉喘了口气，缓缓开口，“添丁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是个好样的。踏实，肯干，心眼好，现在听说带着大伙打猎找药材，是个能人。把杏花交给他，我放心。”
他的话不重，但每个字都砸在了马翠兰的心上。
马翠兰跟了进来，站在床边，一脸的不服气。
“当家的，你糊涂了？就他家那条件……”
“你给我住口！”林老汉猛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你看人就只看钱吗？咱们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是那点彩礼重要，还是闺女一辈子的幸福重要？”
他盯着自己的婆娘，一字一句地说。
“添丁这孩子，是真心对杏花好。这比什么都强。这门亲，我应了！”
他又转向张媒婆。
“张嫂子，你回去告诉秀兰妹子，我们家不是卖闺女。彩礼什么的，看着办就行，我们没二话。只要孩子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林老汉一番话，掷地有声。
马翠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只是扭过头，气呼呼地抹了把泪。
门外的林杏花，早已泪流满面。
这眼泪，是委屈，更是感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家很快就见了面，气氛比想象中要融洽得多。
王秀兰是个爽快人，当场就拍了板。
“亲家，我们家条件有限，但绝不委屈杏花。我们准备一床崭新的棉被，再给杏花做一件新棉袄，给你们老两和她弟两条袍子腿，就算是我们的心意。”
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是很体面的彩礼了。
马翠兰虽然心里还有点疙瘩，但见王秀兰态度诚恳，自家男人又发了话，也就不再绷着脸。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我们给添丁做的，一双新布鞋，还有一个杏花亲手绣的帕子，你们别嫌弃。”
事情商定，皆大欢喜。
订婚宴就定在三天后，地点在公社的大食堂。
王秀兰特意去请了生产队的张队长，还有村里德高望重的李大爷来做个见证。
订婚宴那天，食堂里摆了三桌。
虽然菜色简单，就是些白菜炖豆腐、炒土豆片，但气氛却格外热闹。
沐添丁换上了他最好的那件蓝色卡其布上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林杏花也穿了件碎花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脸蛋红扑扑的。
两人被安排坐在一桌，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不敢看谁，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张队长端着酒杯，嗓门洪亮。
“添丁，杏花！你们俩可是咱们村里郎才女貌的一对啊！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
李大爷也笑呵呵地附和。
“是啊是啊，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周围的乡亲们都跟着起哄，善意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食堂。
沐添丁被灌了几杯酒，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杏花，发现她也正在悄悄地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又飞快地弹开。
林杏花的脸更红了，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沐添丁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蜜，甜得发腻。
他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食堂里的热闹气氛达到了顶峰。
王秀兰和马翠兰也被拉着喝了点酒，两人挨着坐，正小声说着体己话，过去的芥蒂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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