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暴雨夜，他坐在檀宫书房里，登录那个已停更有一阵子的抖音账号时，手稳得像在签死亡证明。
“严重声明”四个黑体字出现在编辑框，光标冷漠地闪烁。窗外雷声滚过，映亮他屏幕上一行行法律术语：“…与李佳佳女士已和平解除恋爱关系…不存在公众号所称的情感纠纷…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鼠标悬停在发布键上时，他想起三天前云南诊所里李佳佳的通红眼眶。她说“晋城，阿木需要我”的样子。
点击。发送。
手机瞬间炸开一百多个未读提示。
徐晋城直接卸载抖音App，把手机扔进沙发深处，仿佛那不是电子设备，而是点燃引线的炸药包。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网络世界正因他这则冷静到残酷的声明，掀起海啸。
评论区变成人性展览馆。
热评第一来自账号“包租公后援会会长”：“佳佳糊涂啊！放着上海几十套房产不要，去山里陪个残疾志愿者？图他假肢会发光吗？”
瞬间点赞2.3万，楼中楼吵成菜市场。
“女权战士薇薇安”立刻反击：“某些人眼里女人只能靠男人？李医生救死扶伤比收租高贵多了！谁知道徐晋城是不是出轨糖醋排骨！”配图却是半年前徐晋城被网红欧娜喂牛排的截图，他躲避的动作被AI生生p成了“欲拒还迎”。
更荒诞的是“美食测评bot”在问：“所以死神辣条还更新吗？我囤的辣条快过期了！”后面跟着一串“蹲续集”的队形。
李恩菲用小号“菲姐今天剪片了吗”杀进战场时，活像扛着火箭筒冲进幼儿园。
她先怼后援会：“你懂个屁！我姐是南丁格尔转世！”
再骂女权战士：“姐夫为佳佳姐退网种田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最后回复美食bot：“辣条没有，有刀片要不要？”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彻公寓。
慢慢抱着小熊玩偶站在书房门口，小声问：“爸爸，小姨为什么在鬼哭狼嚎？”
徐晋城捂住女儿耳朵：“她在练美声。”
战火蔓延到现实维度。
第二天买菜时，卖菜大妈硬往徐晋城篮子里塞苦瓜：“小徐，吃点降火的。”
小区保安偷拍他发到业主群：“包租公形单影只实锤！”
最绝的是老年大学书法班，王奶奶捧来一沓相亲简历：“小徐阿，最上面这张是我外孙女，北大毕业，比那个云南的懂事！”
徐晋城把苦瓜做成糖醋口味，把偷拍照设为手机壁纸，将相亲简历折成纸飞机给慢慢玩。
他平静得像台风眼，而李恩菲是外围最狂暴的风区。
这姑娘白天在评论区1V100，晚上剪辑“辟谣视频”。
她把徐晋城和李佳佳的合照配上《真相是真》bGm，字幕写着：“她陪他走过籍籍无名，他等她跨越千山万水。”
结果被扒出使用盗版音乐，遭原创歌手粉丝团冲塔。
崩溃的李恩菲深夜连线云南：“姐！你看没看见他们怎么说姐夫的！”镜头那端，李佳佳正给阿木做康复训练，背景音是彝族山歌。
她喘着气回：“菲菲，我这里信号不好…”
视频中断前，李恩菲瞥见阿木假肢上刻的一行小字：佳佳的山路。
致命一击来自路人甲。
当李恩菲在一条“徐晋城肯定阳痿”的恶评下狂打三百字反驳小作文时，账号“吃瓜群众123”突然留言：“还叫姐夫？你姐夫在云南呢[截图]。”
截图里，阿木的抖音更新了康复视频。他单腿蹦跳着采药，李佳佳在身后扶着他腰。配文：“跌进云里，遇见你。”
李恩菲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她想起半个月前她和佳佳一起给阿木配假肢，徐晋城默默支付了全部费用；想起慢慢画“全家福”时，总在李佳佳旁边添个采药的小黑人；甚至想起徐晋城手机密码，还是李佳佳生日加慢慢生日日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扞卫的爱情童话，早被当事人亲手拆成废墟。
而真正的故事，是三个人在各自的轨道上，沉默地承担选择的结果。
雨夜里，李恩菲删光了所有骂战记录。
最后发的一条是：“散了吧，我姐夫…我前姐夫说得对，和平分手。”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退潮后搁浅的贝类，终于露出柔软的内里。
李恩菲边哭边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徐晋城牵着慢慢敲了敲她开着的房门，淡淡地说着：“想住就继续住吧，我不收你房租。”
而慢慢则扑过去，抱住蹲着叠衣服地李恩菲“菲菲小姨，别走，别走，不能不要慢慢。”
李恩菲痛哭着抱住慢慢。
“嗯，我不走，小姨不走。”
徐晋城的回应在七天后到来。
他没发抖音，而是在老年大学书法课上写了幅行楷。
纸上是李商隐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王奶奶直播时，镜头无意扫过这幅字。
弹幕有人解读：“他在说相遇太早或太晚都是错。”立刻被怼：“过度解读！这明显是作业！”
但慢慢在幼儿园给出了终极答案。老师让画“我的家”，小丫头画了上海的高楼和云南的大山，中间用彩虹桥连接。桥上有三个火柴人挥手，云朵里可能是请老师帮忙写的字，写着：“爸爸说，爱可以变成彩虹。”
李佳佳收到这幅画时，正在给阿木换药。
她盯着彩虹看了很久，直到碘伏滴在画纸上，晕开一片晚霞般的紫红。
阿木突然说：“其实他比我勇敢。”他晃了晃假肢，“我敢跳崖救你，却不敢祝你们幸福。”
窗外，云南的雨停了。
上海这边，徐晋城正教慢慢种向日葵。花语是“沉默的爱”，但他没说。
有些真相，本就适合埋在土里。
随后，“包租公的日常”账号删除了那条声明的视频，简介改成：“故事完结，生活继续。”
李恩菲的小号改名“慢慢永远的小姨”，只发外甥女画画的视频。
偶尔有老粉在评论区怀念：“其实糖醋排骨和包租公挺配的。”
李恩菲会回：“排骨凉了，馊了，该扔了。”
立春那天，徐晋城收到云南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晒干的向日葵花盘，和一张字条：“慢慢说彩虹会谢，但向日葵永远朝太阳开。”
他把花盘挂在书房，旁边贴着慢慢的新作：穿白大褂的女人和采药男人站在花田里，远处有个拿钥匙的小人。标题：《所有的爸爸都快乐》。
李恩菲偷拍下徐晋城看画的侧脸，镜头里他嘴角有极淡的弧度。这次她没剪辑，没配乐，只写了句画外音：“你看，乌云的金边。”
而真正的结局藏在Ip地址里——当上海用户刷到这条视频时，云南某个新注册的账号“山野记录者”点赞了它。头像是一片向日葵花海，花丛中有个模糊的轮椅轮廓。
城市与山林，从此在算法里静默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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