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敲打在仓库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从黑暗中踏出的身影逐渐清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同样陈旧校服的男生轮廓,但他的面容扭曲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只能看到一双充斥着怨毒与疯狂红光的眼睛。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恶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暴戾气息。
赵强!那个在李晓日记中反复出现的、施加了无数痛苦的霸凌者首领!他的灵魂,竟然也被困在了这个由他亲手参与制造的悲剧循环之中!
“把日记……还给我!!”扭曲的咆哮声从他那模糊的面孔中发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噪音。
他伸出双手,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尖锐发黑,直直地抓向王平手中的日记本!
“小心!”黄曼低喝一声,一步踏前,挡在王平身前。
她指尖微光骤亮,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如同坚韧的玻璃,挡下了赵强鬼爪般的扑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赵强的身影被弹开几步,但他身上的怨气反而更加炽盛,双眼的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次扑上,疯狂地撞击着黄曼布下的屏障,发出“咚咚”的巨响。整个仓库似乎都在他的狂暴下微微震颤。
小波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王平紧紧攥着染血的日记本,心脏狂跳。
面对这个直接造成李晓悲剧的元凶,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右臂的伤口传来灼痛,似乎有力量在蠢蠢欲动,想要以暴制暴,将这个扭曲的灵魂撕碎。
但就在他几乎要本能地调动那股力量时,李晓日记中那些绝望的文字、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孤独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单纯的毁灭,能化解这沉积多年的痛苦吗?能让那个女孩安息吗?
不。
不能。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击中了王平。他想起了自己共情的能力,想起了那种能深入感知他人痛苦的力量。
对于赵强这样的施暴者,最大的惩罚,或许不是肉体的消灭,而是……让他真正地、无法逃避地,去体验他所施加的一切。
“黄曼!”王平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帮我挡住他!我需要时间!”
黄曼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看到他眼中那种不同于愤怒的、近乎冷酷的决然时,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指尖光芒更盛,将屏障加固,死死抵住赵强疯狂的冲击。
王平迅速后退几步,背靠着一堆旧垫子,将日记本紧紧按在胸口。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个疯狂咆哮的赵强,而是将全部精神沉入内心。
他回想着共情李晓时感受到的一切:被推搡辱骂时的恐惧与屈辱,课本被撕毁时的无助与愤怒,被孤立时的冰冷与孤独,体育仓库角落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还有陈浩的关注、玲的善意、渴望而不敢奢求的卑微……
这些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如同无数根浸满苦水的针,深深刺入王平的灵魂。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消化这些痛苦,而是将它们提炼出来,凝聚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规则”。
这不是“守护”,也不是“饱食”,而是……“回响”!
他要将李晓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恐惧、绝望,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回响”到施加者赵强的灵魂深处!
不是简单的幻术折磨,而是利用循环本身的特性,铭刻一道永恒的规则:让加害者,永恒地、身临其境地体验受害者的苦难!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且复杂的操作。
他需要精准地剥离并引导那些负面情绪,还要将其与这个“域”的循环规则绑定,形成一种针对赵强灵魂本源的烙印。
稍有不慎,他自己就可能被这些庞大的负面情绪彻底吞噬,或者规则失控,波及自身。
汗水瞬间浸透了王平的衣衫,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青筋暴起,身体因为精神的极度负荷而微微颤抖。
右臂的伤口处,灰白色的污染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扭动着,传来钻心的刺痛,既是警告,也可能是一种……共鸣?
黄曼感受到了王平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不稳定却蕴含着奇异法则波动的能量,眉头紧锁,但依旧稳稳地维持着屏障,为王平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赵强似乎也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和歇斯底里,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诅咒和咆哮。
就在赵强又一次猛烈撞击屏障,使得屏障光芒微微黯淡的瞬间——
王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李晓短暂一生中所有的泪水和黑暗。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萦绕着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极致悲苦与绝望的波动,遥遥指向被屏障阻隔的赵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句冰冷如审判、却又沉重如叹息的话语,从王平口中缓缓吐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的重量:
“以逝者之痛,铸公正之印。此间循环,即为汝之牢狱。感同身受,直至忏悔——此即为,‘公正的回响’!”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平指尖那股凝聚了所有痛苦的波动,如同找到了目标的箭矢,无视了物理屏障,瞬间没入了赵强那扭曲的灵魂体!
“呃啊啊啊啊——!!!”
赵强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他疯狂攻击的动作骤然停止,双手抱住了他那模糊的头颅,身体剧烈地抽搐、蜷缩起来。
他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他“看”到了——无数双充满恶意和嘲笑的眼睛盯着自己,听到了——刺耳的辱骂和哄笑声环绕着自己,感受到了——被推搡、被孤立、被逼到角落的无助和冰冷……
所有他曾施加在李晓身上的痛苦,此刻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百倍清晰地反馈到了他自己的灵魂之上!
这不是外部的攻击,而是源自他灵魂内部的、无法摆脱的“共情”地狱!循环的规则被改写了,对他而言,每一次循环重启,不再是重复李晓的死亡,而是永恒重复李晓所遭受的苦难!
赵强的灵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那声音中充满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与之前纯粹的暴戾截然不同。
王平脱力地靠在垫子上,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他看着那个在无形痛苦中挣扎的灵魂,眼中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悲哀。
以暴制暴,或许能消灭恶,但唯有让恶认知到痛,才可能触及一丝……悔改的微光?
仓库内,赵强的惨嚎声久久回荡,为这罪恶之地,谱写了一曲迟来的、残酷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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