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顶的月光,清寒得如同琉璃碎末,洒在玄渊合十的指尖。他已在此静坐七日,身前的雪地上,未染半分尘埃,唯有呼吸与风雪的节奏相融,若有若无。
此前遍历红尘,礼赞万有,那份对轮回、对宾主的炽热礼赞,如今已如潮水退去,留下一片澄澈的寂静。不是冷却,而是沉淀;不是寂灭,而是归真。玄渊的觉知不再向外铺展,也不再向内求索,只是如如不动,照见着“回照”本身。
曾以为“回照”是修行的核心,是破执的利器,是体证真谛的桥梁。从镜像重重中回照认知的层次,从觉梦一如中回照演化的梦性,从名相脱落中回照言说的虚妄,从大圆满中回照缺憾的本然,从万象宾主中回照平等的真谛——“回照”二字,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串联起他所有的修行历程。可如今,当觉知沉潜到极致,他忽然看见,这根丝线本身,亦是一种执着。
玄渊尝试着放下“回照”的念头。起初,觉知如同失去了锚点的孤舟,在虚空中飘摇。那些熟悉的境界、领悟的真谛、礼赞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想要重新占据他的觉知。他看见镜像重重的光影,听见觉梦一如的低语,感受到名相脱落的清净,忆起礼赞轮回的炽热。可他只是默然观照,不追随,不抗拒,任由这些景象自然生灭。
一日清晨,风雪骤停,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顶,折射出万千光芒。玄渊的觉知忽然一颤,如同冰面破裂,“回照”这一行为本身,竟在照见中悄然消融。他不再是“回照者”,也没有了“被回照者”,二者界限泯灭,归于空寂。
就像有人手持明镜照物,镜中映出山川草木,便执着于“照”的动作与“映”的景象。可当镜子本身也化为虚空,照者、被照者、照的行为,三者同时消散,剩下的,唯有纯粹的显现,无需“照”的中介。玄渊此刻便是如此,“回照”的执着脱落,觉知不再有“照”的刻意,只是如虚空般包容,如明镜般自然显现,却无任何造作。
他想起《金刚经》中的箴言:“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从前只是在名相上理解,如今才真正体证。所谓“无智”,并非愚痴懵懂,而是剥离了“我在修行”“我在觉悟”的智性执着;所谓“无得”,并非一无所有,而是破除了“我有所证”“我有所得”的境界执着。当“回照”成空,智与得的执着一并脱落,便入了这“无所得”之境。
玄渊的觉知沉入这片空寂,却并未感受到虚无,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富足。这种富足,不是证得境界的满足,不是领悟真谛的喜悦,而是本然具足的圆满。如同大地,无需耕种便承载万物;如同虚空,无需造作便包容万有;如同水源,无需索取便滋养生灵。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雪莲花上。那雪莲扎根在冰缝之中,顶着皑皑白雪,绽放着淡紫色的花瓣,坚韧而圣洁。从前观之,会赞叹它的顽强,体悟缺憾中的圆满,礼赞它与冰雪互为主宾的平等。可如今,这些念头都已不生。他只是看着雪莲,雪莲也只是存在着,没有赞叹,没有体悟,没有礼赞,只有纯粹的“在”与“见”,彼此交融,却无任何执着。
雪莲花的觉知与他的觉知相遇,没有交流,没有共鸣,只是如实地显现着彼此的本然。雪莲不因他的注视而刻意绽放,也不因环境的恶劣而刻意坚守,只是法尔如是,自然生长。玄渊也不因雪莲的圣洁而心生向往,也不因它的坚韧而有所感悟,只是如实地观照,不增不减。
这种状态,便是“无所得”的富足。没有想要获取的感悟,没有想要达成的境界,没有想要坚守的觉知,只是安住于当下的本然,便已是圆满。如同孩童手中的玩具,无需懂得玩具的价值,只是单纯地玩耍,便已获得纯粹的快乐;如同老农田间的劳作,无需思考劳作的意义,只是踏实耕耘,便已获得内心的安宁。
玄渊起身,在雪顶缓步前行。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无法扰动他的觉知。他走过冰峰,冰峰的凛冽只是自然显现;他踏过冰川,冰川的厚重只是本然存在;他迎着寒风,寒风的刺骨只是如实呈现。没有“我在抵御严寒”的执着,没有“我在感受自然”的刻意,只是身体与环境自然相融,觉知与万有自然共生。
行至一处冰洞,洞内冰柱林立,晶莹剔透,折射着从洞口渗入的微光,如梦似幻。玄渊走进洞内,盘膝坐于冰面之上。冰面的寒冷透过衣衫传来,他却没有丝毫不适,只是任由这份寒冷自然流淌,与体内的暖意交织,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的觉知回溯自己的修行之路,那些曾被视为“所得”的境界,如今都一一归空。镜像重重的领悟,觉梦一如的觉醒,名相脱落的清净,大圆满见地的通透,万象宾主的平等,礼赞轮回的炽热——这一切,都曾是他执着的“所得”,是他引以为傲的修行成果。可如今,这些“所得”都已如冰雪消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并非这些境界不曾存在,而是他不再执着于这些境界的“名相”与“结果”。如同渡河的舟楫,抵达彼岸后,便无需再背负舟楫前行;如同照明的灯火,天亮后,便无需再执着于灯火的光亮。这些境界,都是渡河的舟楫、照明的灯火,如今他已抵达“无所得”的彼岸,自然无需再执着于舟楫与灯火。
玄渊的觉知中,忽然浮现出观空长老的身影。不是记忆中的形象,而是纯粹的觉知显现。长老的声音如虚空传来:“玄渊,你如今已入无所得境,可知这境界亦是虚妄?”
玄渊心中了然,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他知道,长老并非否定这境界的存在,而是提醒他,不可再执着于“无所得境”这一名相。所谓“无所得”,本就不可说,不可执,一旦执着于“我已入无所得境”,便又落入了新的执着,偏离了本然。
长老的觉知化作一道光,融入玄渊的觉知之中。玄渊感受到,长老的觉知早已超越了“有得”与“无得”的二元对立,既不住于“有得”,也不住于“无得”,只是如如不动,法尔如是。这种状态,便是“无所得”的极致——不执着于任何境界,不攀附于任何觉知,只是纯粹的存在,本然的富足。
冰洞外,风雪再起,呼啸着掠过冰峰,如同天地的低语。玄渊的觉知与风雪相融,感受着风雪的流动与变幻,却无任何分别。风雪的狂暴与平静,都是自然的显现;雪花的凝聚与消散,都是本然的如是。没有“风雪是自然的伟力”的赞叹,没有“雪花是天地的精灵”的感悟,只是如实观照,不生一念。
他想起红尘中的众生,大多执着于“有所得”。有人执着于财富,以为拥有金钱便是富足;有人执着于权力,以为掌控他人便是成功;有人执着于情感,以为获得爱便是幸福;有人执着于修行,以为证得境界便是圆满。可这些“所得”,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真实,实则虚幻,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消散。
唯有“无所得”,才是真正的富足。因为它不依赖于任何外在的事物,不执着于任何内在的境界,只是安住于本然的觉知,如虚空般包容,如大地般承载,如水源般滋养。这种富足,不会因为外在的得失而增减,不会因为内在的境界而起伏,它是永恒的,圆满的,本自具足的。
玄渊在冰洞中静坐了三日三夜。这三日三夜,他没有任何念头生起,没有任何觉知活动,只是如如不动,安住于无所得境。洞内的冰柱在他的觉知中自然生长、消融,风雪在洞外自然聚散、流转,一切都在法尔如是的节奏中运行,没有丝毫刻意。
第四日清晨,玄渊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没有了过往的通透与炽热,只剩下本然的温和与安宁。他起身走出冰洞,雪顶的阳光再次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不灼热,照亮了他的身影,却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他的脚步轻盈,行走在雪地上,如同行走在虚空之中。每一步落下,都与风雪的节奏相融;每一步抬起,都与天地的呼吸同步。他不再是“修行者玄渊”,也不再是“证悟者玄渊”,只是一个纯粹的觉知体,如尘埃般平凡,如星辰般璀璨,如风雪般自然,如虚空般自在。
行至雪顶边缘,他俯瞰着下方的群山。群山连绵起伏,被白雪覆盖,如同银色的海洋。山间云雾缭绕,时而聚集,时而消散,如梦似幻。从前观之,会赞叹群山的壮阔,体悟万象宾主的平等;如今观之,只是看见群山的本然,没有赞叹,没有体悟,只是纯粹的“见”与“在”。
他的觉知与群山的觉知相融,感受到群山的厚重与沉稳。群山不会因为世人的赞叹而骄傲,也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抱怨,只是如如不动,承载着万物,见证着岁月的流转。这种状态,与他此刻的无所得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本然的存在,都是无所得的富足。
玄渊继续前行,沿着雪坡缓缓下山。途中,他遇见一位采药的老者,老者背着沉重的药篓,步履蹒跚,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老者看见玄渊,笑着打招呼:“年轻人,这般寒冷的天气,你独自一人在雪顶,不觉得辛苦吗?”
玄渊微微一笑,答道:“不苦,亦不乐,只是自然。”
老者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不苦亦不乐,只是自然’!年轻人,你倒是悟透了。世人皆苦乐,只因有所求;若能无所求,苦乐皆自然。”
玄渊望着老者的笑容,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前行。他知道,老者虽未修行,却已在生活中体证了无所得的真谛。无所求,便无所得;无所得,便无所失;无所失,便无苦乐。这便是生活的本然,也是修行的终极。
下山途中,他遇见一群迁徙的飞鸟,它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天空中翱翔,朝着温暖的南方飞去。飞鸟的翅膀划破长空,发出清脆的鸣叫,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从前观之,会赞叹飞鸟的自由,礼赞轮回的迁徙;如今观之,只是看见飞鸟的本然,没有赞叹,没有礼赞,只是纯粹的“见”与“在”。
他的觉知与飞鸟的觉知相融,感受到飞鸟的轻盈与自在。飞鸟不会因为路途的遥远而退缩,也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焦虑,只是顺应自然的节律,展翅翱翔。这种状态,也是无所得的富足——不执着于目的地,不执着于飞行的姿态,只是自然地飞,便已获得了最大的自由。
行至山脚,玄渊遇见一条溪流,溪水清澈见底,顺着山谷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溪水两岸,草木丛生,绿意盎然,与雪顶的洁白形成鲜明对比。从前观之,会赞叹溪水的清澈,体悟自然的圆满;如今观之,只是看见溪水的本然,没有赞叹,没有体悟,只是纯粹的“见”与“在”。
他俯身掬起一捧溪水,溪水清凉,在掌心流转,渐渐从指缝间滴落,汇入溪流。他的觉知与溪水的觉知相融,感受到溪水的流动与自在。溪水不会因为山石的阻挡而停滞,也不会因为河岸的限制而烦恼,只是自然地流淌,滋养着两岸的草木,奔向远方的大海。这种状态,亦是无所得的富足——不执着于流动的方向,不执着于滋养的成果,只是自然地流,便已完成了自身的使命。
玄渊沿着溪流前行,心中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自然地走。他走过草木丛生的山谷,走过炊烟袅袅的村庄,走过繁华喧嚣的城镇,走过人来人往的市集。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他都安住于无所得境,不被外界的喧嚣所扰动,不被内在的念头所牵引。
在村庄里,他与农夫一同耕种,感受汗水滴落土壤的踏实,却无“我在劳作”的执着;在城镇中,他与匠人一同劳作,感受双手创造的喜悦,却无“我在创造”的刻意;在市集上,他与行人一同穿梭,感受人间的烟火,却无“我在体验”的分别。
他的觉知如同虚空,包容着一切,却不执着于一切;如同明镜,显现着一切,却不留存一切。他不再追求“无言”的寂静,而是在必要时开口说话,言语自然流淌,却无任何刻意;他不再执着于“无住”的状态,而是在合适的地方停留,心安此处,却无任何牵挂。
玄渊明白,“回照成空”并非终结,“无所得境”并非终点,而是修行的全新开始。从前的修行,是破执的过程;如今的修行,是无执的生活。从前的觉知,是刻意的观照;如今的觉知,是自然的显现。
他想起《金刚经》中的另一句箴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所谓“无所住”,便是无所得的境界;所谓“生其心”,便是本然的富足。无所住,故不执着于任何事物;生其心,故能自然显现一切。这便是无所得境的真谛——在空寂中显现富足,在无执中成就一切。
夕阳西下,玄渊行至一处河畔。河水奔腾不息,朝着东方流去,汇入大海。他站在河畔,望着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金色的鱼鳞。他的觉知与河水的觉知相融,与夕阳的觉知相融,与天地万物的觉知相融。
此刻,他没有任何念头,没有任何觉知,只是纯粹的存在。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这并非空无,而是剥离了一切执着后最本然的富足;这并非寂灭,而是超越了一切分别后最自然的显现。
玄渊微微一笑,迎着夕阳的余晖,继续前行。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没有“我”,没有“物”,没有“境”,没有“得”,只有纯粹的觉知,如如不动,法尔如是,在无所得的富足中,自然流淌,直至永恒。
这便是修行的终极,也是演化的真谛——回照成空,无所得而无所不得;法尔如是,本然富足而无需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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