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闭上眼，将心里那些不断冲撞哀怨、酸涩的情绪尽数压下。
算了。
是他的错。
时域暗自在心里宽慰自己。
他何必与她计较呢？她本来就是一个胆小的人。
也许自己对于柳悦宁而言，真就是一个恶鬼，那么她怕自己，想要躲着自己也是正常的，又何必去怪她，去抱怨她、埋怨她。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她，而他自己。
是他让她感到害怕了……
身后孙川正因为时域断交的话而气闷，他无可奈何的盯着时域远去的背影，见他走到前方的拐角处时，突然停下，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人。
“怎么了？”
察觉到异常，孙川疑惑，他身形微动，立马走了过来。
听见孙川靠近的声音，柳悦宁有些慌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紧张的情绪挤压着她头晕目眩的大脑，心脏更是紧张的提起，几乎要顺着喉咙连同胃里的酒液一同吐出来，她并不想见到孙川，倒不是记恨他刚刚那些贬低她的话。
而是她根本不想见到和时域以前的那些共友，遇见时域就已经够让她无措的了，再和孙川撞上她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尤其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
骨子里曾留下痕迹的依赖和对时域潜意识的信任，让柳悦宁下意识的看向时域，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哀求的神色，像是早春湖面上的轻雾，撩的人心软。
而时域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柳悦宁的不安，她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像是一根紧绷的皮筋，他的眼睛始终落在柳悦宁的脸上，哪怕耳边孙川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也未曾移动分毫。
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用那双哭的发红的眼睛湿润哀求的看着自己，展露出与当初一样的神情时，时域有一瞬恍惚。
而更多的，是一种随之而来的无以言语的满足和愉悦感。
她在求助，不！是在依赖自己？
这样的认知几乎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姿态洗刷了此前因为柳悦宁的逃避而沉闷酸涩的心，让人欣喜若狂。
只是时域面色未显，启唇，声音发暗，吐出两个字——“别怕”
随即，他松开柳悦宁的手腕，双手落在柳悦宁的肩上，将她转了个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替她遮掩，推着她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他按下下行键，电梯门打开，时域立马将柳悦宁带进了电梯里。
而孙川刚走到此前时域站着的位置，便只来及看到时域怀里拥着一个女人进了电梯。
嗯？
孙川愣住，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时域怀里居然有个女人。
孙川发愣的想，那个女人是谁？
进了电梯后，时域伸手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键，电梯到达负一楼后，时域带着柳悦宁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身边的柳悦宁突然停了下来，时域也跟着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柳悦宁，面色平淡，可声音暗含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你想吐”
时域知道柳悦宁喝了不少酒，她身上酒精味浓烈的让人无法忽视，让时域忍不住的担心她的胃是否能承受的住酒精的灼烧。
柳悦宁沉默的摇头，她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时域的手里抽了出来，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停车场里灰暗的地面，不敢抬头看时域一眼。
她道“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麻烦你了”
时域低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心里充实的感觉也一下子清空，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先前柳悦宁眼里所流露出的对他的依赖和信任都是幻觉而已，或者说，她其实是在骗他。
她急于摆脱被孙川撞见的尴尬，所以故意哀求他，让他心软，利用他，将她带离那片是非之地。
可是……时域不愿这样去想柳悦宁。
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平静的收手，双手插在兜里，故作不在意，平淡的应了一声“嗯”
停车场里安静了几秒后，时域还是忍不住道“你打算怎么回去？”
“我，我可以打车……”
酒精侵蚀着柳悦宁的神经，让她的反应有些慢，说起话来，言行上也有些迟钝，她按了按手里的手机，却没什么反应。
看来手机是彻底没电了，柳悦宁有些窘迫，更多的是无助，她默不作声，不停的按着手机的开关键。
她暗自咬着唇，牙齿几乎要把内唇咬出血来，鼻尖开始忍不住的发酸，她有些想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在时域面前窘态百出，她讨厌这样狼狈又愚蠢的自己，讨厌老天这样的捉弄。
酒店、片场、酒吧……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能让她体面一点。
她真的讨厌透这种感觉了，委屈的情绪不可控制的涌上心头，柳悦宁自暴自弃，又极端的想，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好了，别按了”
见柳悦宁不停的按着手机，又急又燥，几乎要把手机按坏了，时域忍不住的蹙眉，敏锐的察觉到柳悦宁的情绪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他伸手重新握住柳悦宁的手腕，制止了她所有急躁动作。
“我送你吧”
“不要！”
柳悦宁语气生硬的拒绝。
时域盯着柳悦宁固执倔强的脸，平静的问“为什么？”
柳悦宁回答不出来，她就是不想跟时域走，也许是不想麻烦他，也许是因为愧疚他，觉得自己卑劣，而无法面对他。
又或者是因为她害怕因为今晚又和时域有了牵扯，她不想欠他，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
就像孙川说的，他不该栽在她身上。
可是这样的话她没法说，最后想了很久，也只带着些迷茫和堵闷的情绪，低低的问“时域，你不恨我吗？”
“什么？”
时域侧耳，柳悦宁的声音太小，声音又含糊的黏在一起，以至于他有些没听清。
柳悦宁慢慢抽开手，重复道“我说，你难得不恨我吗？”
“……”
时域没回话，只是盯着柳悦宁看，而她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他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喉咙收紧，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柳悦宁摇头，有些痛苦。
“那你想我恨你吗？”
“你应该恨我的”柳悦宁回。
听到柳悦宁的回答，时域下颌慢慢收紧，他点着头，垂下眼道“你说的对，我挺恨你的”
柳悦宁呼吸一滞，心脏猛然收紧，她睫毛发颤，像是一只残翅的蝴蝶。
“我恨你当初和我分手，不愿给我一丝机会”
“我恨你，当初为了钱，而选择和秦樾在一起”
“我恨你，骤然抛下了我，独留我一个人无措痛苦”
“我恨你……”
时域望着柳悦宁，眼眸清冷，一条一条的细数着柳悦宁的罪状和过去对他造成的伤害，而伴随着时域的话语落下，柳悦宁痛苦不已，哭的泣不成声。
她一直都知道时域恨自己，可如今他亲口将对她的这些恨全部说出来，柳悦宁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的心理准备并没有那么强。
当时域站在她的面前，说起当年的事，向她倾吐的恨意比她想象中的恨意还要让她痛苦百倍，心中的愧疚更是无以复加，心脏难受的像是被人用锤子一棒一棒的敲下，痛的柳悦宁几乎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时域，对不起……”
柳悦宁哽咽，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她不是故意，她没有多余的选择，那些真相堆在嘴边无法吐出，成为了一种折磨。
时域就这样看着柳悦宁哭，她汹涌而出的泪成为了一场下在他心头连绵不断的阴雨，时域问“所以这些，是你想听到我说的吗？”
“嗯？”
柳悦宁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时域，带着些许迷茫。
时域看着她哭得发肿的眼，指尖忍不住的蜷缩着、克制着，心里涨着一股复杂暗涌的情愫和冲动，挣扎良久，时域投降。
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温柔的抚上柳悦宁的脸庞，指尖揩去她脸上咸涩的眼泪，眼底深处压抑着温柔心疼的情绪，他终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去忽视柳悦宁的眼泪。
他没有办法看着柳悦宁哭，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轻声“你问我恨不恨你，你说我应该恨你，你想听我说的都是这些是吗？可是沈悦宁，这些……都是假话”
柳悦宁呆怔的看着时域，在她没反应过来之际，时域伸手将柳悦宁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糅杂着这几年来压抑堆积的思念，克制着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冲动。
“我骗你的，我从没恨过你”
“我只是怨你，当初你母亲生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明明有理由、有苦衷，为什么不说？沈悦宁你是个女孩子，不是钢铁侠，不需要一个人独自承担那么多的痛苦和情绪”
他只是怨她，怨她什么都不说，而所谓埋怨也只是一瞬间就烟消云散的事情。
恨、怨、厌，这些不美好的情绪他都不愿意用在柳悦宁的身上，哪怕短暂存在过，也不愿意让它长久……
沈悦宁，我没有办法骗自己，哪怕你不要我了，我还是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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