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旗帜下的县城,死气沉沉,连风都带着一股纸灰的味道。
我们循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愿力波动找来,街上到处是荷枪的伪警和穿着土黄军装的日本人。
原本的县立中学,如今挂上了“大东亚协和讲习所”的牌子,门口的石狮子被泼了黑漆,显得不伦不类。
禁止提抗战旧事,禁止传唱旧歌,学堂里传出的,是咿咿呀呀的东洋小调。
校门紧闭,只有操场角落那座半人高的焚书炉,正吐着肮脏的火舌,黑烟滚滚,日夜不休。
我们刚一靠近,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就从门房里快步走出,拦在我们身前。
他瘦得像根竹竿,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是冲着那口钟来的?”
不等我们回答,他便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我叫李青山,是这里的教员。昨晚,我梦见了林昭,我的学生。她就站在这焚书炉上,对着满天灰烬唱歌。我吓醒了,一摸枕边,全是眼泪。天亮时,我才发现办公室的窗台上,多了一小块带着铜锈的金属片。”
我心中一动,摊开手掌,露出那口满是斑驳的小钟。
李青山死死盯着钟身缺损的一角,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那块金属片的形状,与缺口严丝合缝。
当夜,我避开巡逻的伪警,独自潜入了讲习所的档案室。
尘封的牛皮纸袋里,记载着比巷战更残酷的真相。
林昭并非死于流弹,而是在城破后被捕。
伪政府的官员逼她交出那份鼓舞了无数人心的《山高水-长》手稿,她宁死不从。
于是,就在那个深秋的夜里,她被活生生埋在了操场那棵老槐树下。
我回到操场,韩九娘和李青山已等在那里。
老槐树早被砍了,只留下一个粗大的树桩,根部被灌满了水泥,像一块丑陋的疤。
这是要断绝一切念想,让英魂永世不得安宁。
韩九娘绕着水泥墩走了两圈,脸色越来越沉,她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着冰冷的水泥地面,眉头紧锁:“底下压着一股滔天的怨气,再这么下去,快成煞了。”
我取出那口小钟,用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嗡、嗡、嗡。
三声闷响过后,钟面上镌刻的“林昭”二字,骤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烙穿我的掌心。
与此同时,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竟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缝,暗红色的汁液从缝隙中缓缓渗出,带着一股泥土和血混合的腥气。
李青山双拳紧握,眼眶通红:“我们得做点什么!我想办一场‘春诵会’,名义上是诵读古文,实际上,我要让孩子们重新唱起《山高水长》!歌声就是旗帜,不能倒!”
“不行。”我立刻否决,“声音是藏不住的。歌声一起,人还没聚齐,伪警和日本人的枪口就顶上来了。”
他苦笑一声,满脸的无助与绝望:“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等神仙显灵吗?”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院中那口早已废弃的井台上。
井口被石板盖着,周围长满了杂草。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豁然成形。
第二天,我让那头一直跟着我们的老骡子驮着小钟,开始绕着讲习所的围墙缓缓踱步。
每到课间休息,我就让它停在围墙外的一处隐蔽角落。
韩九娘伸出她那长长的、涂着丹蔻的指甲,在钟壁上不轻不重地刮过。
刺啦——那声音极其尖锐细微,寻常人耳几乎无法捕捉,但它产生的嗡鸣,却能与特定频率的人体气血产生共振,短暂地激发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
起初,只是几个坐在窗边的学生,听着课,忽然就停下了笔,眼神变得迷茫而悲伤。
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下课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到操场上,看着那块水泥墩,怔怔出神。
第二天,又有十几个学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午休时,他们自发地聚集在那口废弃的古井边,有人开始无意识地哼起一段残缺的旋律,调子悲壮而高亢。
那正是《山高水长》的片段。
第三天,当骡子再次停下,韩九娘的指甲划过钟壁时,奇迹发生了。
讲习所里,足足六十多名曾经听过林昭演讲、唱过这首歌的学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齐走出教室,围拢在井台边。
他们从低声的哼唱,逐渐汇成整齐而嘹亮的合唱。
歌声冲破了校园的压抑,在县城的上空回荡。
“什么人!谁在唱歌!”一队伪警闻讯冲来,带队的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他粗暴地推开学生,举起驳壳枪,怒喝道:“都给我散了!谁再唱,就地枪决!”
他一边吼着,一边大步踏向井台,想把领头的学生揪出来。
然而,他的脚刚一踏进井台三尺的范围,整个人便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他的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学生和井台。
他看到的是一个深秋的雨夜,泥泞的土坑边,一个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女孩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
他自己,正是当年那个奉命行刑的看守之一!
幻象迭起,满身泥浆的林昭从井底缓缓爬了上来,脸上没有怨毒,反而带着一丝澄澈的微笑,朝他递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老师,词我写完了,您看行吗?”
“啊——!”胖队长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嚎叫,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空无一物的井口,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巨大的骚乱终于引来了日军的巡查队。
领队的是个穿着狩衣的阴阳师,脸色惨白,眼神阴鸷。
他一眼就看穿了此地的异常,手中赫然举着一杆黑色的“缚灵幡”,直扑钟声的源头,也就是那口古井。
但我早有准备。
那口小钟,已被我用油布包好,沉入了井底一个预先放好的陶瓮中,瓮口还贴了一张遮蔽气息的符箓。
眼看那阴阳师越来越近,我猛地引爆了预先埋设在井沿下的“清心雷”。
轰然一声闷响,雷声不大,并非为了伤人。
爆炸的威力,只是将厚厚的井沿石板炸成漫天齑粉。
这些石粉混杂着井中阴湿的水汽,被钟鸣的余震激荡开来,瞬间形成一个笼罩整个操场的“声尘阵”。
粉尘无孔不入,凡吸入者,无论敌我,心底最不愿忘却、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都被瞬间勾起。
刹那间,整个校园彻底陷入了幻境的狂潮。
伪警们有的看见了死在战火中的爹娘,有的看见了被欺辱的妻女;日本兵们则看见了家乡的樱花和等待他们归去的亲人。
人人皆见心中执念,人人皆陷爱恨别离。
他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四散奔逃,所谓的巡查队顷刻间土崩瓦解。
混乱平息,日军退去,伪警解散。
临走前,李青山将一张被汗水浸透、边角泛黄的乐谱,郑重地塞进我的手心:“这是林昭的原稿……现在,轮到我们唱了。”
我点了点头,将乐谱贴身收好。
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草的老骡子,却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条通往城中心的官道,鼻孔里喷出不安的粗气,连颈后的鬃毛都根根炸立起来。
一辆漆黑的轿车,正沿着官道,无声无息地缓缓驶来。
它没有在讲习所前停留,也没有理会路上的狼藉,径直朝着县城里唯一还保留完好的文庙方向开去。
车窗玻璃黑得深不见底,就在与我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黑暗的后座上,一抹猩红色的和服衣角,如血般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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