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雷恩的庇护
厚实兽皮的粗糙触感紧贴着后背，浓烈的草药味和机油味混合着，在岩洞工坊里弥漫。林狩躺在兽皮上，双眼紧闭，眉头因持续的痛楚而微蹙。体内，源能如同细小的溪流，艰难地在干涸龟裂的经脉中流淌，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感。手中紧握的几块下品源晶，光芒已变得极其微弱，内里纯净的能量正被涓滴汲取，勉强压制着内腑的震荡和修复着双臂肌肉最严重的撕裂伤。
肋下的伤口被汉克用黑色药膏和布条紧紧包扎，灼烧般的刺痛感依旧清晰，但至少不再有鲜血渗出。源能的枯竭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只剩下沉重的躯壳。
洞口处，钢鬃巨狼“裂石”庞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岗哨，趴伏在那里，只有耳朵偶尔警觉地转动一下，捕捉着外面矿道传来的细微声响。它身上那些被酸液溅射的浅痕在昏暗光线下已不甚明显。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身体的痛楚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通道隐约传来脚步声，不是巡逻队那种整齐划一的沉重，而是沉稳、有力的步伐。
裂石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不是警告，更像是某种确认。
厚重的帆布帘子被掀开，汉克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瓦罐，里面散发出浓郁的食物香气——是加了肉干和根茎熬煮的浓粥。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小皮袋。
汉克将瓦罐放在地上，解开包裹的厚布，食物的热气立刻在冰冷的岩洞里弥漫开来。他把小皮袋扔到林狩身边的兽皮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里面显然是源晶。
“外面风声很紧。”汉克的声音低沉，一边用木勺搅动着瓦罐里的热粥，一边说，“黑石的巡逻队增加了三倍，主要封锁通往废弃矿区和深层磁暴区的通道。熔炉城清剿部队的人也下来了，带队的叫张岳，超态境巅峰，科马克的上司。他们在盘问所有靠近过垃圾场和废弃矿道的人。”
林狩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拿起小皮袋，入手沉甸甸，里面是数十块品质不错的下品源晶。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源晶倒出几块，攥在手心，继续汲取能量。
“科马克被抬回去了，伤得不轻。右肩关节被利器贯穿，伤及金属传动结构，半边脸也毁了，电子义眼似乎出了故障，红光乱闪。他的‘钩牙’陷在磁暴沼泽深处，清道夫小队尝试营救失败，还损失了两个人，被那种叫‘噬铁蛞蝓’的鬼东西拖走了。”汉克将装着浓粥的瓦罐递给林狩，“现在熔炉城那边传开了，说是科马克带队在废弃矿道清剿一群失控的变异穿山甲时，遭遇了极其罕见的‘活化流沙陷阱’和‘磁暴真菌’袭击，损失惨重。至于你……没人提。”
林狩接过瓦罐，滚烫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黑石集团果然封锁了消息，将他这个“罪魁祸首”的存在彻底抹去。这样最好。
“不过，”汉克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凝重，“张岳亲自过问，并且直接派人去了裂谷兽栏训练场。他要求雷恩队长交出所有近期进入过矿坑深层区域的驯兽师资料，特别是……带着变异犬的。”
林狩握着木勺的手一顿。终于还是来了。黑石集团找不到他，就直接向裂谷兽栏施压！雷恩……
就在这时！
洞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气喘吁吁的喊声：“汉克大叔！汉克大叔在吗？雷恩队长让我来找您！急事！”
汉克眉头一皱，示意裂石让开。帆布帘再次掀开，一个穿着裂谷兽栏制式皮甲、脸色焦急的年轻驯兽师学徒探进头来。他一眼就看到躺在兽皮上、浑身包扎、气息虚弱的林狩，脸上瞬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狩大哥！真的是你！”学徒急切地说道，“雷恩队长让你立刻去见他！黑石集团那个张岳，带着人就在训练场！态度很强硬！队长让你从后门直接去他的静室！”
林狩心中一凛。张岳亲自来了！雷恩让自己过去，是顶不住压力要交人？还是……
他强撑着坐起身，肋下的剧痛让他吸了口冷气。源能恢复了一点点，但远不足以战斗。他看着汉克。
汉克沉声道：“吃完粥，恢复点力气再去。雷恩既然让你去静室，不是训练场大厅，就有转圜余地。裂石，你带他走后面小路。”
林狩不再犹豫，忍着痛楚，快速地将瓦罐里温热的浓粥喝光。食物下肚，带来一丝暖流，稍稍驱散了虚弱感。他又抓起几块源晶，一边吸收，一边挣扎着站起身。
裂石低吼一声，走到洞口外带路。林狩跟在它身后，脚步依旧虚浮踉跄，但眼神依旧锐利。
绕过喧闹的训练场边缘，穿过一条隐蔽在岩缝后的小径，裂石带着林狩来到裂谷岩壁上一处不起眼的石门前。石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光线和淡淡的草药熏香味道。这是雷恩处理事务和静修的私人场所。
林狩推门而入。
石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石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描绘猛兽搏杀的粗糙壁画。石桌后，雷恩正坐在那里。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样子，穿着合身的皮甲，但此刻眉头微锁，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和审视。
看到林狩满身是伤、气息虚弱的模样，雷恩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指了指桌对面一把椅子：“坐。”
林狩没有推辞，忍着痛坐下。裂石则安静地趴在石室门口，巨大的身躯堵住了入口。
“张岳在外面。”雷恩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有力，“科马克重伤，钩牙损毁，清道夫小队死了四个，还有一个被那种活化流沙吞了。黑石集团在废弃矿坑深处损失惨重。张岳咬定，有目击者看到你最后出现在垃圾场，并进入了废弃矿道区域。他要求兽栏交出你，接受黑石集团的‘调查’。”
雷恩的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林狩：“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科马克的伤，黑石的损失，跟你有关系？”
石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熏香袅袅升起的细烟。林狩迎着雷恩审视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和虚弱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是。在垃圾场，巴克带人堵我，被我杀了。在废弃矿道，科马克带着钩牙和清道夫小队追杀我。我利用磁暴沼泽的流沙陷阱废了钩牙，在真菌巢穴借助那里的守卫伤了科马克，毁了一块金属板，然后引爆塌方逃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夸大。冰冷的陈述，如同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生死一线的残酷。
雷恩放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惊心动魄。
“金属板？”雷恩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刻着勘探信息的板子，指向锈蚀荒原磁暴核心区深处。被我毁了，字迹彻底磨掉，板子扔进了真菌堆里。”林狩补充道，语气平静。
雷恩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他深深看了林狩一眼，没有再追问金属板的具体内容，显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以及林狩毁掉它的用意。
“好小子……”雷恩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赞叹，又像是头疼。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石室里踱了两步。
“张岳代表黑石集团，咬死要人。理由很充分，他们损失惨重，而你嫌疑最大。按规矩，裂谷兽栏没有理由，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硬保你。”雷恩停下脚步，看着林狩，语气变得严肃，“但你是裂谷兽栏登记在册的驯兽师，你的铁脊犬群也是兽栏的一份战力。科马克是什么货色，巴克又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他们主动找上你，死了也是活该。”
他话锋一转：“我可以顶住张岳的压力，把你留在兽栏。理由很简单：第一，你是我裂谷兽栏的人，要查，也是兽栏内部先查清。第二，他们所谓的‘目击者’证据模糊，无法直接证明黑石的损失就是你造成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和你那些狗，对兽栏有价值。”
雷恩的目光落在林狩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战利品般的锐利：“你的天赋，对驯兽师协会来说很有研究价值。你那几条铁脊犬，尤其是头犬‘铁脊’，潜力巨大。它们在磁暴洼地的表现，还有你带着它们活着从深层矿坑回来，都证明了这点。”
“但是，”雷恩的声音陡然加重，“庇护你，等于公开打黑石集团熔炉城分部的脸！张岳绝不会善罢甘休！我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一个能让协会高层认可、也能暂时堵住黑石嘴巴的理由！”
林狩抬起头，迎上雷恩的目光。他知道，雷恩在等他表态，等一个投名状。
“雷恩队长需要我做什么？”林狩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异常冷静。
雷恩走回石桌后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裂谷深处，靠近锈蚀荒原边缘的‘晶甲虫’巢穴，最近活动异常频繁。它们啃噬矿脉的速度太快，已经威胁到几处重要的伴生矿点，还伤了好几个巡逻的驯兽师学徒。协会需要人去清剿，评估威胁源头。原本这任务该我亲自带队，但张岳堵在这里，我走不开。”
他盯着林狩：“这任务危险等级很高，晶甲虫本身防御惊人，行动迅捷，数量庞大，巢穴深处可能还有变异母虫。但如果你能带队完成，重创或驱散虫群，找到异常源头，这就是实打实的功绩！协会看重实绩！有了这个，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你和你的狗群保下来，暂时压住黑石的嘴！张岳再强硬，也不敢公然在裂谷兽栏的地盘上，动一个刚立下功劳的驯兽师！”
带伤清剿危险的晶甲虫巢穴……立下功绩换取庇护……林狩没有任何犹豫。相比于被黑石集团抓去“调查”，这几乎是唯一的生路。
“铁脊重伤，右爪暂时废了。锈爪它们状态也不好。”林狩陈述事实。
“我知道。”雷恩点头，“所以任务不要求你立刻完成。给你十天时间养伤，恢复你那些狗的状态。任务期间，兽栏会提供基础的后勤支援和情报。十天后，无论你恢复得如何，都必须出发。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十天……林狩心中飞快计算。十天，足够他恢复大半伤势。铁脊的爪子……需要更好的药物和持续的源能滋养。锈爪它们也需要时间恢复。
“好。”林狩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雷恩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他站起身：“那就这样。你暂时留在汉克那里，我会让学徒送药过去。这十天，不要露面。张岳那边，我去应付。”
他走到石室门口，拍了拍裂石巨大的头颅，然后对林狩说：“记住，十天后，我要看到晶甲虫巢穴的威胁解除，或者一个足够有价值的报告。这关系到你，还有你那群狗的命。”
说完，雷恩掀开石门厚重的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外面隐约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声音，正在走向训练场方向，去面对那位来自熔炉城清剿部队的超态境巅峰强者——张岳。
石室内，只剩下林狩一人。肋下伤口的刺痛和双臂的撕裂感依旧清晰。但此刻，他眼中没有了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迫切的渴望。
十天。
恢复伤势。
提升力量。
清剿虫巢。
换取生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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