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队伍拖沓着脚步,如同一条濒死的长蛇,蜿蜒在离开京城的官道上。
身后巍峨的城门楼在阳光下渐渐缩小,最终被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尘土味和绝望的压抑气息。
刚走出城门不过半里地,官道旁黑压压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挤出几个身影,不顾官兵的呵斥阻拦,拼命朝着流放队伍这边挤来。
领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褐色细棉布长衫、面容精干的老者。
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靛蓝色粗布包袱,眼神焦急地在女眷中搜寻。
当看到被苏晚晴搀扶着、形容憔悴的林氏时,老者眼睛一亮,猛地加快了脚步!
“大小姐!大小姐留步!” 他声音沙哑地喊着,不顾旁边官兵的推搡,硬是挤到了队伍边缘,将那个包袱用力塞进了林氏怀里!
林氏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眼圈瞬间红了:“丁伯…是哥哥他…”
来人正是林氏娘家、江南巨贾林喆府上的老管家丁伯。
他眼眶也是红的,飞快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大小姐!舅老爷让您千万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里一切都好,少爷(林氏侄子)已按计划举家迁往江南避风头!您放心!这流放路上…舅老爷都打点过了,会有人暗中照应!您…您一定要撑住啊!”
丁伯的声音带着哽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林氏抱着那沉甸甸的包袱,感受着娘家人传递来的最后一丝温暖,泪水再也止不住,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丁伯…替我谢谢哥哥…告诉他,我…我会活着!”
“干什么干什么!想劫囚啊?滚开!” 王头提着鞭子骂骂咧咧地冲过来,扬起鞭子就要抽打丁伯。
丁伯不敢再多言,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氏一眼,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苏晚晴,眼神带着托付的意味,在鞭子落下之前,迅速隐没回人群之中。
林氏紧紧抱着那个包袱,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苏晚晴扶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林氏娘家是商户,虽富甲一方,但在皇权面前依旧渺小如尘。
她的兄长林喆能做到这一步,冒的风险极大,这份情谊,弥足珍贵。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暖和希望,立刻被更加尖锐的恶意撕得粉碎!
“林婉容!都是你这个丧门星!!” 一声尖利刻薄、充满了怨毒的哭嚎猛地从队伍后方炸响!
只见几个同样穿着绫罗却已沾满污渍的妇人,成年男人都佩戴枷锁,正被官兵推搡着往前走。
她们是萧家分出去、平日里依附侯府、沾了不少光的几房远亲女眷。
此刻,她们如同疯妇,指着林氏的方向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扫把星!克夫克子!连累我们整个萧家!我们家的铺子都被封了!田产也被抄了!全完了!都是你们侯府造的孽啊!”
“就是!什么狗屁侯爷!贪墨军饷!活该流放!害苦了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
“林婉容!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死了还能给我们萧家留点清净!呜呜呜…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被他们连累得要去那鬼地方受苦啊…”
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向刚刚失去家园、背负着巨大屈辱的林氏。
她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
百年勋贵的主母,何曾受过这等市井泼妇般的辱骂?而且还是来自同宗同族的“亲人”!
“放肆!” 搀扶着林氏的一个老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
“闭嘴!贱人!” 王头正因丁伯的搅扰而烦躁,此刻更是火冒三丈。
他几步冲过去,手中的牛皮鞭毫不留情地、带着呼啸的风声,“啪!啪!” 狠狠抽在那几个哭骂的妇人脚边的地上!
尘土飞扬!
“再敢嚎一句!老子抽烂你们的嘴!” 王头三角眼凶光毕露,鞭梢指着那几个瞬间被吓傻、噤若寒蝉的妇人,“都他娘的是阶下囚!谁比谁高贵?再敢闹事,老子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苦头!走!都给老子快点!”
在皮鞭的威慑下,队伍暂时恢复了死寂般的行进。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枷锁的碰撞声和压抑的抽泣声,在官道上单调地回响。
一路沉默地前行了约莫三十里,日头偏西。
官道旁有一处简陋的茶棚早已废弃,只剩几根歪斜的柱子撑着破败的草棚顶,勉强能遮点荫。
“停下!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王头喘着粗气吼道,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茶棚唯一还算完好的石墩上,摘下腰间的皮水囊灌了几口。
官兵们散开警戒,也各自找地方坐下歇脚,拿出干粮啃食。
轮到发放流放犯的口粮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提着一个破麻袋走过来,动作粗暴地将里面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挨个塞到犯人手里。
轮到苏晚晴时,一块又冷又硬、比巴掌略大、散发着浓烈霉味和酸馊气味的糙米饼被塞到她手里。
饼子表面布满了可疑的绿色和黑色霉斑,边缘还沾着麻袋的碎屑和灰尘。
苏晚晴低头看着手里这块“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玩意儿…别说狗了,估计连耗子都得绕着走!吃下去不拉肚子才怪!
旁边的林氏也分到了一块,她看着那霉饼,眉头紧锁,脸上毫无血色,喉头滚动了一下,显然也难以下咽。
分家年幼的庶出弟妹拿着饼,小脸皱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看着大人,根本不敢往嘴里放。
萧珩被两个官兵架着坐到一块石头上,枷锁沉重。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着手里的霉饼,眉头紧锁,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手里的霉饼都差点拿不稳。
王头远远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冷笑,自顾自地啃着自己带来的、油光发亮的白面肉饼,吃得满嘴流油。
苏晚晴眼神冰冷地扫了王头一眼,迅速低下头,借着林氏和旁边一个老嬷嬷身体的遮挡,手指飞快地在袖中动作。
空间开启!意念锁定——提前拆掉塑料包装、伪装成普通粗粮饼的军用压缩饼干!
这玩意儿虽然味道一般,但干净、顶饿、热量高!
她飞快地掰下一块,趁着萧珩低头咳嗽、官兵视线被吸引的刹那,迅速塞进他那只没被枷锁完全固定的手里,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假装给他拍背顺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飞快道:“含着,别嚼出声,顶饿。”
萧珩的咳嗽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那块奶白色、带着淡淡麦香的“粗粮饼”,指尖收紧。
苏晚晴动作不停,又飞快地掰下一块稍大的,借着转身扶林氏的姿势,塞进她冰凉的手心,同样低语:“母亲,快,含着化掉,别让人看见。”
林氏只觉得手心一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块从未见过的、奶白色的、质地紧密的“饼块”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一种极其干净、纯粹的粮食气息,与那散发着恶臭的霉饼形成了天壤之别!
她猛地抬头看向苏晚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仿佛见了鬼一般!
这…这从哪儿来的?刚才混乱中塞的?
她一直扶着这媳妇,没见她藏东西啊!
难道是…刚才那包袱?
可包袱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看着…就不像是寻常干粮!
苏晚晴对上林氏震惊的眼神,只是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眼神里带着催促和安抚。
林氏的心砰砰狂跳,巨大的惊疑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交织在一起。
她来不及细想,在苏晚晴眼神的催促下,迅速将那奶白色的“饼块”塞进袖中,借着袖子的遮掩,小心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霉味和酸馊,只有一种淡淡的、干净的麦香和一丝微甜,在舌尖化开。那紧实的口感,如同浓缩的精华,只含了一小会儿,一股暖意和饱腹感竟缓缓升腾起来!
林氏猛地攥紧了袖中的“饼块”,再看向身边这个依旧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儿媳时,目光彻底变了。
那眼神里,之前的复杂情绪退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重新认识般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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