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破晓前的寒意最是刺骨,破庙里的人们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大多在饥饿与疲惫中昏沉沉睡去。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起来!都起来!” 王头儿粗嘎的吆喝声在破庙里炸响,惊醒了所有人。
流放犯们茫然又惊恐地坐起身,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众人被官差驱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破败的庙门。
天边只透着一丝灰白,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
只见官道旁停着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为首一辆普通的青篷车旁,两名穿着低级官差服饰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下车。
那人身着粗糙的灰色麻布囚衣,身形依旧挺拔,却明显清瘦了许多。
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嘴唇干裂发青。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处,缠绕着厚厚的、渗着暗红血迹的麻布绷带。
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其下狰狞鞭痕的轮廓,有些地方甚至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显然遭受了酷刑折磨。
正是镇北侯——萧远山!
“老爷!” 林氏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呼,再也顾不得仪态,踉跄着扑上前,颤抖着双手扶住丈夫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你这是…”
萧远山勉强站稳,看到发妻憔悴却满是担忧的脸,浑浊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痛楚。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无妨…小伤…死不了。咳咳…让夫人担心了。”
他目光扫过破庙前那些熟悉却同样狼狈不堪的面孔——周伯、福伯、陈嬷嬷、张嬷嬷…
还有那些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蓬头垢面的亲兵家将,最后,落在了人群后方,那个身姿挺拔、即便穿着囚服也难掩锋芒的儿子萧珩,以及他身边那个眼神清亮、带着审视的苏晚晴身上。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已传递了太多。
这时,后面四辆马车也停稳了。
车门打开,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两名女子,身后还跟着四个怯生生的小身影。
为首的女子约莫三十许,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沉稳的书卷气和淡淡的药香,正是曾随军行医的祝姨娘。
她身旁的女子年纪稍轻,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那股子飒爽英气,是出身军户、曾随军作战的郭姨娘。
她们身后,跟着四个孩子:
最大的男孩萧清风,十岁,紧紧抿着唇,努力挺直小身板,眼神带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稍小的男孩萧清云,七八岁模样,小手紧紧抓着祝姨娘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两个女孩,稍大些的萧轻舞约莫六七岁,梳着简单的丫髻,小脸苍白,紧紧牵着郭姨娘的手;
最小的萧轻悦才四岁,被郭姨娘抱在怀里,似乎还在懵懂地睡着。
祝姨娘和郭姨娘领着孩子们,快步走到林氏和萧远山面前,盈盈拜下:“妾身拜见侯爷、夫人!”
“清风\/清云\/轻舞\/轻悦,拜见父亲、母亲!” 四个孩子也跟着跪下,声音稚嫩却带着惶恐和依恋。
林氏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竟忘了流泪:“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不是已经…”
她的话堵在喉咙里。
在抄家圣旨下达前,她已做主,以“无所出”等理由,强行为两位姨娘写了放妾文书,给了她们一笔不算丰厚的银钱,让她们带着孩子离开侯府,另谋生路,只为保全她们和孩子的性命,免受流放之苦!
祝姨娘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却无比坚定:“夫人大恩,妾身铭记于心!然妾本孤女,无亲无故,侯府便是妾身唯一的家!侯爷与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侯府蒙难,妾身岂能独善其身,苟且偷生?纵是刀山火海,妾身也愿追随夫人,照顾侯爷和小公子小姐们!”
她曾是军中医女,见过太多生死,此刻的决绝,带着军人的铁血。
郭姨娘也朗声道,声音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刚烈:“夫人!我郭家已与我断绝关系,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处!我这条命是侯爷在战场上救回来的!如今侯爷遭难,夫人与小公子小姐们流放苦寒之地,我郭三娘若贪生怕死独自离去,与畜生何异?请夫人收留!让我护着孩子们!” 她曾是女兵,骨子里刻着忠义。
林氏看着她们,又看看四个懵懂可怜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何尝不知她们的心意?
只是这流放之路,九死一生,她实在不忍拖累她们啊!
可看着她们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追随与守护,再看看四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林氏心中那点坚持瞬间瓦解,化作滚烫的热泪。
“罢了…罢了…” 林氏哽咽着,上前一步,亲手将两位姨娘扶起,又将孩子们一个个拉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苦了你们,也苦了孩子们…”
这一刻,只剩下劫后余生、患难与共的家人之情。
另一边,送萧远山等人来的那位官差头目李放,官职比王头儿高一级,正将王头儿拉到一旁僻静处说话。
李放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快速将昨夜京城发生的惊天巨变——权贵府邸被神秘“光顾”、龙榻惊现血书、国库失窃、满城人心惶惶、皇帝震怒吐血等事,简略而惊悚地描述了一遍。
尤其强调了市井流言中,那“天道使者”和“替天行道者”是替蒙冤的萧家鸣不平,降下的“天罚”!
“……王老弟,这事儿邪乎得很!连皇上都…都受了‘罚’!京城现在都传疯了,说这是上天震怒,萧家冤枉!咱们押送这趟差事…可得万分小心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千万别再苛待他们了,谁知道那‘天道使者’会不会就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李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后怕和敬畏。
王头儿和他手下的几个官差听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们之前虽然得了苏晚晴的“好处”,对萧家稍加照顾,但骨子里还是带着对犯人的轻慢。
此刻听了京城那如同神话般的“天罚”事件,再联想到流放队伍里那个时而昏睡、时而能拿出点东西的古怪少夫人,以及萧远山父子那即使在落魄中也难掩的凛然之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李头儿放心!兄弟们都明白了!明白了!” 王头儿擦着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看向萧家众人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和忌惮,再无半分之前的倨傲。
其余官差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祝姨娘走了过来,将王头儿请到一边。
她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给王头儿,里面是约摸百两的散碎银子。
“王大人,一路辛苦。我们女眷和孩子多,行动不便,想将后面那辆较小的马车献与大人和诸位差爷代步歇脚,也方便照看。”
祝姨娘指了指四辆马车中最小的一辆,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王头儿捏了捏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又得了马车,再联想到京城的“天罚”,哪还有不应允的道理?
他立刻满脸堆笑,拍着胸脯道:“祝姨娘客气了!您放心!侯爷和夫人身子要紧,还有小公子小姐们,哪能跟着走路吃苦!这样,那辆最大的马车给侯爷和夫人、还有两位老嬷嬷坐,周伯赶车!第二辆给两位姨娘和四位公子小姐坐,福伯赶车!剩下那辆,就给世子和世子妃吧!他们年轻,也好有个照应!”
他这番安排,已是极尽讨好。
祝姨娘微微颔首致谢。
王头儿得了好处,又急于在萧家人面前“表现”,他走到队伍前方,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官差和流放犯大声宣布道:“听着!念在萧…念在诸位多有老弱妇孺,且一路尚算安分,本头儿今日格外开恩!李大人也在此见证,特允准萧家人乘坐马车!另外——”
他目光扫过萧珩等人手脚上沉重的镣铐,声音拔高:“即刻起,解除所有人犯身上枷锁!以示朝廷仁德!”
此言一出,流放队伍瞬间哗然!那些被锁链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亲兵家将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铛啷——!”
“咣当——!”
官差们动作麻利地用钥匙打开了萧珩、萧远山以及所有萧家亲兵脚上的铁镣!
沉重的金属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萧珩只觉得脚踝处骤然一轻!
那束缚了他多日、磨破皮肉、嵌入骨头的沉重枷锁终于消失!
一股久违的、属于自由的力量感,瞬间从脚底涌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手腕上的镣铐之前已被苏晚晴“处理”过,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前方,仿佛挣脱了牢笼的猛虎,虽伤痕累累,却已蓄势待发!
苏晚晴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契机,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更好!第一步,成了!
枷锁暂除,家人团聚,马车代步。这支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放队伍,似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气,迎着破晓的天光,再次踏上了茫茫前路。
只是这一次,队伍的核心,那几辆缓缓前行的马车里,气氛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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