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港的夜风,带着硝烟散尽的微凉与劫后余生的咸腥,吹过军区医院寂静的走廊。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在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上投下清冷的光。
陆云瑶背靠着冰冷的水磨石墙壁,身体微微颤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目光死死锁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漆成深绿色的木门,门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用红漆写着“手术室”。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时间像是被粘稠的沥青拖住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指挥部那边隐约传来的欢呼声——“莲港保住了!”——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心,沉在冰窖的最底层,只因为步话机里最后传来的那句嘶吼,清晰得如同冰锥刺骨:“‘利刃’指挥员顾辰翊同志负重伤!昏迷!紧急后送!重复,重伤昏迷!”
重伤!昏迷!
这四个字抽干了陆云瑶所有的力气。那个在仓库阴影里如同定海神针、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的身影,在胜利的曙光里倒下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顾修齐在两名面色凝重的参谋陪同下快步走来。这位经历过无数战火的老将军,此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扫过“手术室”的木牌,又落在陆云瑶苍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上。
“瑶瑶…”顾修齐的声音带着沙哑,他走到陆云瑶身边,宽厚却冰凉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她单薄的肩膀,那动作带着无言的沉重和一种属于长辈的安抚,“辰翊他…是块好钢,命硬。军区最好的外科一把手张主任亲自操刀,会尽全力的。” 他的安慰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和一种对“老同志”技术的信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战场上下来的人,太清楚一颗子弹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
陆云瑶抬起头,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片灼热的酸涩哽在心头。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护士服、戴着白色燕尾帽的护士脚步匆匆,神色严肃。远处隐约传来手摇发电机为x光机供电的嗡嗡声。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扇深绿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名穿着深绿色手术衣、戴着白色帽子和口罩的军医走了出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神情严峻的脸。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修齐一个箭步上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主任!情况怎么样?”
张主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低沉但带着一种职业的沉稳:“顾首长,手术…还算顺利。子弹取出来了,”他比划了一下左胸靠上的位置,“位置很险,擦着肺尖过去的,万幸没伤着大血管和主要脏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
走廊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顾修齐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长长吁了口气。
陆云瑶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软倒,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一位女参谋扶住了胳膊。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让她浑身发软。
“但是,”张主任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冲击力很大,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颅骨倒是没骨折,但颅内情况…我们现在条件有限,只能靠临床观察。病人现在还在深度昏迷,呼吸和血压暂时还平稳。关键就看接下来24到48小时,能不能醒过来,会不会出现脑水肿或者其他并发症…这需要严密监护,一刻都不能放松。” 他强调了“条件有限”和“观察”,在那个没有ct、没有核磁的年代,医生的判断更多依赖经验和体征观察。
深度昏迷!危险期!
刚刚落下的心又被狠狠揪起。陆云瑶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惨白,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无法确定何时苏醒…甚至能否苏醒…这冰冷的现实比子弹本身更让人绝望。
“我们能…看看他吗?”顾修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可以,”张主任点点头,“但时间要短,人不能多,病人需要绝对安静,避免任何刺激。他现在在特护病房,有专门的护士守着。”
陆云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顾修齐,在护士的引领下,走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瓦数的白炽灯亮着。浓重的消毒水和石碳酸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墙壁同样是刷了半截绿漆,水泥地面有些斑驳。
病床上,顾辰翊静静地躺着。他脸上的油彩和硝烟已被仔细擦净,露出俊朗却毫无血色的面容,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紧闭着,眉峰间那道浅疤在此刻显得格外脆弱。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左臂的旧伤处也重新用绷带包扎过。身上盖着部队常见的草绿色棉被。
一个透明的玻璃氧气罩覆盖着他英挺的鼻梁,连接着墙角的蓝色氧气钢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床边放着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挂着一个盐水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通过橡胶管流入他手臂的静脉。一位戴着口罩、神情专注的中年女护士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密切监测着他的脉搏。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和暖水瓶。
陆云瑶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他露在被子外、同样缠着纱布的手背。
冰凉!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这触感让她心如刀绞。
“辰翊…”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极力压低着,“你听见了吗?炸弹…拆掉了…莲港…没事了…大家都好好的…你做到了…你做得太好了…” 她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他。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她将他的手轻轻捧起,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我等着呢…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组织上…还有…还有顾伯伯…和我…都在等着你呢…” 她把那句“我考虑好了”咽了回去,在这个年代,在长辈面前,在生死未卜的时刻,她无法说出那样直白的话,只能用“等着你”来表达最深切的期盼和情感。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氧气瓶的“嘶嘶”声、盐水滴落的微弱声响,以及护士沉稳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诉说着无声的悲伤和守护。
顾修齐站在一旁,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爱孙,再看着床边哭成泪人、真情流露的陆云瑶,这位铁血老将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悄悄转过身,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就在这时,陆云瑶的胸口,那枚温润的平安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滚烫!
这灼热感如此清晰,瞬间穿透了厚重的衣物,烙印在她的肌肤上!
陆云瑶猛地一颤!
空间!灵泉井!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绝望的心绪!那口神奇的井水,能让她精神百倍,能让爷爷起死回生…它蕴含着如此精纯的生命能量!对顾辰翊的伤…会不会也有效?!
这念头像野草般疯狂滋长,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必须一试!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顾修齐,又看了看那位专注的护士,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急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顾伯伯…护士同志…我…我想单独喂他…喝点水…就一点点温水…润润嘴唇…行吗?就一会儿…” 她指了指桌上的暖水瓶和搪瓷缸子,努力让自己的请求显得合理。
顾修齐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和脸上未干的泪痕,以为她是悲伤过度想为孙子做点什么。他理解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好…好孩子…别太难过…辰翊会挺过来的。” 他转向护士:“刘护士,让她…照顾一下吧,我们在门口等。”
刘护士看了看首长,又看了看哭得可怜兮兮的姑娘,理解地点点头:“动作轻点,时间别太长。” 说完,她起身,和顾修齐、参谋一起退出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陆云瑶没有任何犹豫!她迅速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意念高度集中,心中默念:“灵泉!出来!”
下一秒,一股清澈得近乎透明、散发着淡淡白色氤氲气息的泉水,凭空流入搪瓷缸中!泉水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瞬间驱散了病房里的药味。
陆云瑶的心脏狂跳,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缸子,另一只手颤抖着,轻轻掀开顾辰翊的氧气面罩一角。
他削薄的嘴唇紧闭着,唇色苍白干裂。
“顾辰翊…你一定要好起来…为了组织…为了大家…也为了…” 她喃喃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无尽的虔诚。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剧烈颤抖的手,用搪瓷缸里配的小勺,舀起小半勺清澈的灵泉之水,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喂入顾辰翊微张的唇缝中。
清凉的泉水顺着他的唇缝滑入。
一勺…两勺…三勺…
陆云瑶紧张地注视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病房里只剩下氧气瓶的嘶嘶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秒…两秒…三秒…
盐水瓶里的液体依旧不紧不慢地滴落,顾辰翊的面容依旧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没用吗?
就在她的心沉入谷底,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的刹那——
她掌心的平安扣再次传来一阵更强烈的灼热!
紧接着,病床上,顾辰翊那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似乎…似乎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几乎像是错觉!
更明显的是,他那原本微弱而规律的呼吸,似乎……似乎稍稍变得平稳了一些?深了一些?连带着盖在他胸口的被子,起伏的幅度似乎也大了一点点?
陆云瑶猛地屏住了呼吸,瞳孔骤然收缩!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他胸口被子的起伏,又看向他依旧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庞。
是…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起效了?!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极其微弱地、却无比顽强地,重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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