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红烧肉在砂锅里咕嘟作响。
趁着炖煮的间隙,陆云瑶转身开始打理配菜。
土豆在她手中轻巧地旋转,粗糙的外皮被迅速削净,露出嫩黄的肉质。
紧接着,手起刀落,圆滚滚的土豆转眼变成了大小均匀的滚刀块,“噗通”一声滑入盛满清水的盆中,隔绝了空气,防止那抹嫩黄被氧化染上褐色。
几颗沾着露水的小青菜也被她捧到水池边。
她指尖灵巧地拨开叶片,仔细摘去老梗黄叶,清澈的水流冲刷下,每一片翠绿的嫩叶都舒展开来,水珠在叶脉上滚动、汇聚,最终坠入盆底,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玉盘里跳跃。
洗净的青菜被小心地码放进沥水篮,青翠欲滴,只待下锅前那短暂而热烈的翻炒,激发出最清脆的生机。
时间在灶火温柔的舔舐中悄然流逝。
小小的厨房里,那浓郁醇厚的肉香早已是绝对的主角。
它霸道地膨胀开来,充盈着每一个角落,厚重的酱香沉稳地托底,料酒挥发出的那一点撩人的酒香则在其中灵动地穿梭。
它们交织、融合,形成一股无比温暖、极具侵略性的暖流。这香气狡猾得很,不仅塞满了狭小的空间,还丝丝缕缕地从门缝、窗隙钻出去,乘着午后略带咸腥的海风,悠悠荡荡地飘散开去,仿佛在无声地向整个家属院宣告:
俺家炖肉啦!香喷喷的红烧肉!!!
“咕咚……”一声清晰响亮的咽口水声,迫不及待地从隔壁院子传来。
紧接着便是周大姐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门,带着惊叹和笑意穿透了院墙:“哎哟喂!顾营长家的,这又是鼓捣啥神仙美味呢?香得俺家几个皮猴儿在屋里直转圈,屁股都坐不住炕沿儿了!这肉味儿,啧啧,可真地道!隔着墙都能馋掉人舌头!”
厨房里的陆云瑶听得真切,忍不住抿起嘴角,一丝带着满足和俏皮的笑意在她脸上漾开。
红烧肉的汤汁已收得浓稠油亮,她利落地捞出浸在水里的土豆块,沥净水珠,“哗啦”一声倾入锅中。滚烫的汤汁瞬间拥抱了土豆,欢快地翻滚起来,继续着最后的交融。
她转身走向碗橱,取出两枚光滑的鸡蛋。
在洁白的瓷碗沿上轻轻一磕,蛋壳应声裂开,澄澈金黄的蛋液裹着饱满圆润的橙红蛋黄,丝滑地淌入碗底。
指尖捻起一小撮细盐,均匀撒入,随即,筷子尖儿便灵巧地飞舞起来,“哒哒哒”清脆而富有韵律地敲击着碗壁,蛋液随着节奏迅速散开,化作一碗细腻的鹅黄液体。
她接着倒入约摸蛋液一倍半的温水,细小的水流如线注入,同时筷子持续轻柔地画着圈搅拌,让水与蛋液完美融合,呈现出更加柔和的淡黄色泽。
撇去表面浮起的细小泡沫,一碗细腻柔和的蛋液便准备好了。
她在炖着红烧肉的锅上架起蒸屉,稳稳放入蛋液碗,又拿来一个干净的盘子,仔细地覆盖在碗口,这才盖上厚重的锅盖。蒸汽重新升腾,热量温柔地包裹着碗壁。
算好时间。
揭开锅盖,移开盘子,蒸好的蛋羹呈现出均匀柔嫩的浅鹅黄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气孔。
陆云瑶捏起一小撮切得极细的翠绿葱花,手腕轻抖,均匀地撒落在如绸缎般的蛋羹表面。
最后,几滴琥珀色的酱油和香油沿着调羹滑落,在鹅黄的底色上晕开几道诱人的痕迹,香气瞬间被点亮。
大功告成!
她用厚实的陶盆盛出热气腾腾、酱色诱人的红烧肉炖土豆。
铁锅烧热,薄油滑过,拍碎的蒜片在热油中“滋啦”爆香,翠绿的小青菜被猛地倒入锅中,随着一阵清脆的翻炒声,青菜迅速变得油亮柔软,锁住了那份鲜嫩。
“出餐!”
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在院门口响起。
顾辰翊高大的身影准时出现。他显然也捕捉到了空气中那霸道又诱人的香味,脚步比平日轻快了许多,几乎是循着香气径直走向厨房。
“回来了?”陆云瑶端着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碧绿青菜从厨房走出来,额角沁着薄汗,脸颊被灶火熏得微红,笑容却明媚得如同此刻的阳光,“洗洗手,马上开饭!”
顾辰翊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
她系着素色围裙,发丝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鬓角,忙碌间带着一种专注而温暖的光彩。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亮晶晶仿佛盛着星子的眼眸,还有这弥漫在小小空间里、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郁饭菜香气……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家”的温暖和踏实感,混合着巨大的满足,汹涌地充盈了整个胸腔,熨帖至极。
他脱下军帽和外套,利落地挽起衬衣袖口,走到水缸边舀起清凉的井水洗手,水流哗哗作响。
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嗯,回来了。辛苦你了,瑶瑶。” 简单的几个字,却饱含着沉甸甸的情意。
不大的方桌上,饭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两碗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一大盆油亮红润的红烧肉炖土豆;一盘翠绿欲滴、蒜香扑鼻的清炒小青菜;一碗细腻嫩滑的鸡蛋羹。
顾辰翊夹起一块颤巍巍、裹满酱汁的红烧肉送入口中。
肥肉部分入口即化,如同最温柔的脂膏,丝毫不见油腻;瘦肉则炖得酥烂入味,牙齿轻轻一碰便散开,浓郁的酱香在舌尖层层绽放,更深处竟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美甘甜,比他记忆里任何一次吃过的红烧肉都要惊艳数倍!
土豆吸饱了肉汁的精华,粉粉糯糯,咸香中带着肉味的丰腴。
青菜入口清脆爽利,带着蔬菜特有的清甜,恰到好处地化解了肉食的厚重。
他又舀起一勺金黄油亮的鸡蛋羹,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舌尖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阻力,那滑嫩的蛋羹便温顺地化开,留下满口的细腻与绵密。纯粹的蛋香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咸鲜和葱油的香气,温润地熨帖着口腔,一路滑下食道,带来一种简单纯粹却又无比满足的治愈感。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抬头看向对面正期待地望着他的陆云瑶:“瑶瑶,你做的菜……真好吃。”
陆云瑶得意地扬起小巧的下巴,眉眼弯弯,像只骄傲的小猫:“哼,那可不!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好吃。”顾辰翊看着她那副“快多夸夸我”的小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更柔,像是化开的蜜糖。
他又夹了一大块肉放到她碗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也多吃点。”
午饭就在这温馨宁静的氛围中进行。
顾辰翊胃口大开,米饭添了又添,足足吃了三大碗。盆里的菜更是被他一扫而光,用实际行动表达着最高的赞赏。
陆云瑶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得如此香甜,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侧脸,配上这又投入又优雅的吃相,也吃得饱饱的,心里暖融融的。
饭后,顾辰翊主动起身,利落地收拾起碗筷走向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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