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挟着咸湿凉意，拂过家属院小学操场，驱散了薄薄晨雾。
校园不大，红砖平房围成小小的四合院，几棵高大榕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浓荫。
孩子们的喧闹声如同林间雀跃的鸟鸣，稚嫩又响亮，充满了勃勃生机，像一群刚刚破壳、急于探索世界的小雏鸟。
陆云瑶深吸一口气，站在一年级二班教室门口。
米白色薄针织开衫下是素净的蓝色碎花衬衫，乌黑长发用素木簪在脑后挽成利落发髻，整个人清爽又精神。
她手里捏着王校长给的语文课本和点名册，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丝郑重与紧张。
“叮铃铃——”清脆的手摇上课铃声穿透嬉笑声。
陆云瑶挺直背脊，脸上扬起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抬步走进教室。
二十几双乌溜溜、圆滚滚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像一簇簇被点亮的小星星。
这些军娃们，脸蛋晒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小苹果，透着健康的色泽，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却又闪烁着野性的、不安分的光芒。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洗得发白、甚至带着小补丁的衣裳，有些裤脚还沾着泥点，小手也黑乎乎的，一看就是刚在外面疯玩过。
“同学们好。”陆云瑶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自然的亲和力，“我是你们新的语文老师，也负责教大家唱歌，我姓陆，大家可以叫我陆老师。”
“陆——老——师——好——”孩子们拖长了奶声奶气的调子，声音高高低低，像一群没排练好的小合唱团，回应着。
几个坐在后排的调皮蛋，一边喊还一边互相挤眉弄眼，有个小胖墩甚至偷偷做了个鬼脸，被旁边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不满地用小胳膊肘捅了一下，立刻龇牙咧嘴地缩了缩脖子。
陆云瑶没有板脸训斥，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嗯，声音真响亮！不过，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更整齐一点？像解放军叔叔出操喊口号那样，精神抖擞！来，预备——起！”
“陆老师好！”这一次，声音果然整齐洪亮，充满了孩童的朝气。
“非常好！”陆云瑶毫不吝啬地夸奖，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脸庞，开始点名。
她念名字时语速不快，咬字清晰，遇到不确定读音的多音字，便坦然地询问孩子们正确的本地发音。这份真诚和没有架子的态度，很快赢得了孩子们初步的好感。
第一堂语文课，课本内容简单。陆云瑶没有照本宣科。
她结合图画和文字加深记忆，用粉笔在黑板上信手勾勒出简单的配图，将“日月水火”这些象形文字化作生动的故事。
讲到“山”字，她就画起伏的山峦；讲到“水”字，便绘出流动的小溪，还模仿水流的声音。没错，就是“哗啦啦”“咕噜咕噜”之类的声音。
“哇！老师，这个‘山’字像我家后面的大土坡！”虎头虎脑的张小军激动地指着黑板，小脸兴奋得通红。
“老师画得真好看！比我爸爸画的好看多啦！”扎着两个小揪揪的李海燕奶声奶气地喊，引来一片童稚的笑声。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哗啦啦’是下大雨，我阿妈说的！”另一个小不点陈海生急急地站起来，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答案，小手举得高高的。
课堂气氛像被点燃的小火苗，瞬间噼里啪啦地活跃起来。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手，小屁股在板凳上扭来扭去，恨不能蹦起来发言。
连最调皮、总爱揪前排女生辫子的张小军，此刻也瞪圆了乌黑的大眼睛，小嘴微张，听得入了迷，完全忘了捣蛋这回事。
王校长不知何时悄然立于教室后门，看着讲台上那年轻的身影。
她笑容温煦，眼神明亮，毫无新老师的局促，反而有种超越年龄的从容和奇妙的吸引力，将一群“小皮猴”牢牢吸附在课堂里。
更难得的是，她那些生动的小技巧，绝非课本所教。王校长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满是赞许，放心地转身离去。
上午的语文课在轻松愉快中结束。
陆云瑶刚宣布下课，“呼啦”一下，几个早就按捺不住的小家伙像出笼的小鸟般围了上来，仰着小脑袋，眼睛里盛满了期待的光芒。
“陆老师陆老师！”脸蛋圆得像小包子的周小雨扯着她的衣角，急吼吼地问，“下午真的教我们唱歌吗？拉勾勾！”她伸出沾着墨水印的小拇指。
“老师老师，”梳着整齐娃娃头、声音细细的刘玉芬挤到前面，怯生生地问，“你会唱《红星闪闪》吗？我阿妈可喜欢听了。”
“我想学《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另一个高个男孩陈德明立刻挺起小胸脯，学着大人的样子吼了一嗓子，虽然有点跑调，但气势十足，惹得周围的小伙伴咯咯直笑。
“当然教！”陆云瑶笑着挨个儿摸摸小孩们的头，“下午的音乐课，老师教大家一首特别好听的歌，保证你们都喜欢！”
午饭铃一响，校园里顿时充满了奔向食堂的欢快脚步声。
食堂是师生共用的。陆云瑶跟着人流走进这间宽敞些的大屋子，里面已经热闹非凡。
几扇大窗敞开着，咸润的海风努力吹散着饭菜蒸腾的热气和孩子们的喧闹声。
几张长长的木桌凳排开，孩子们大多按班级或相熟程度挤在一起，捧着各自的饭盒或搪瓷碗，吃得热火朝天。教师们的饭菜相对单独放在靠里的一张小桌上。
今天的午餐很简单：糙米饭管够，一大盆油汪汪的炒青菜，一大盆炖得软烂的豆角土豆，一小碟用海边小杂鱼做的、咸香扑鼻的鱼干酱，还有一大桶飘着鸡蛋和紫菜的汤。
陆云瑶刚打好自己的那份饭菜，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几个眼尖的孩子就发现了她。
“陆老师！陆老师！”上午那个提问最积极的虎头虎脑的张小军，嘴里还塞着饭，就举着筷子大声喊，“坐我们这儿！我们这儿有地方！”他使劲往旁边挤了挤，硬是空出半条长凳。
“陆老师，尝尝我的咸菜！”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李海燕，献宝似的把自家带来的小玻璃瓶推到桌子中央，里面是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陆老师，我娘做的鱼酱可香了，你拌饭！”周小雨也热情地招呼。
陆云瑶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热情的邀请，心里暖融融的。她端着碗，笑着走向孩子们那桌，在张小军努力挤出来的空位上坐下。
“谢谢你们给我让地方。”她温和地说，然后看向李海燕，“这是你自己家腌的吗？闻着就下饭。”又对周小雨说，“老师也有鱼酱，我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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