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带领着“梧桐苑”几位最细心的宫女,如同抽丝剥茧般,在浩如烟海的司记司旧档中默默搜寻。她们避人耳目,只在夜深人静或轮休间隙进行,将历年与景德镇御窑厂“次色瓷”核销、内务府接收、以及最终处理流向相关的零碎记录,逐一摘录、比对。
过程缓慢而枯燥,但收获却在一点点累积。她们发现,类似去岁那种微小的数目差异,并非孤例,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出现一次,涉及的都是特定品类、特定批次的“次色瓷”,且最终核销记录都指向了同一家由九阿哥门下核心人物控制的皇商——“广利昌”。
这些差异单独看,依旧微不足道,甚至可以推诿为“记录疏漏”或“途中损耗”。但当这些“疏漏”和“损耗”总是规律性地指向同一家商号,且涉及的都是海外紧俏的瓷器品类时,其背后隐藏的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玉檀看着素心整理出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对比清单,心中已然确定——九爷党利用职务之便,将本该入库或按规处理的官窑“次色瓷”,通过“广利昌”这条渠道,秘密走私出海,牟取暴利!这不仅是贪渎,更是藐视朝廷海禁政策的欺君大罪!
「姐姐,这些证据……够了吗?」素心低声问,眼中带着压抑的兴奋。
「还不够直接,但足以引起皇上的警觉了。」玉檀小心地将清单收好,「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发现’,不着痕迹地递到御前,并且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直接呈报?那无异于引火烧身。必须借力,而且要借一股足够强大、且与九爷党对立的力量。
——
机会很快到来。几日后的御前奏对,康熙与几位重臣商议完西北军务后,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近年来沿海的治安与税收上。有大臣奏报,东南沿海私下出海贸易屡禁不止,导致关税流失,且易滋生海盗,请求加强巡查云云。
康熙闻言,眉头微蹙:「海禁之策,乃祖制。然东南百姓靠海吃海,全然禁绝,亦非易事。近年来海关税银,确实不见大增。」
这时,一位与八阿哥胤禩走得颇近的御史,出列奏道:「皇上,臣闻听东南海商获利颇丰,其货殖之利,恐远超朝廷所想。若能善加引导,严查走私,充实国库,或可两便。」这话看似在为朝廷着想,实则隐隐有为海外贸易松绑造势之意,背后恐怕少不了八爷党想插手海贸利益的影子。
胤禩站在一旁,捻着佛珠,面色平静,仿佛与此无关。
玉檀心中一动,知道时机到了!她趁着给康熙换茶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低声道:「皇上,奴婢前几日整理旧档,看到些零碎记录,似乎……似乎官窑有些次色瓷器的去处,与海关账目有些对不上呢,也不知是不是奴婢看错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无心之语,却恰好能让近处的康熙和侍立的梁九功隐约听到。
康熙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凌厉的目光瞬间扫过玉檀,又迅速移开,落到了那位还在侃侃而谈海贸之利的御史身上,眼神变得深邃难明。
玉檀说完便垂下头,恭敬地退到一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康熙的心思已经被搅动了。官窑瓷器?海关账目?对不上?他立刻联想到了掌管户部、与各地皇商关系密切的老九!老八的人此刻又在为海贸说话……这其中的勾连,让他心生警惕。
他没有当场发作,甚至没有追问玉檀,只是淡淡道:「海禁之事,容后再议。退朝吧。」
然而,回到乾清宫后,康熙立刻秘密召见了粘杆处的负责人。
「去给朕查!仔细地查!景德镇御窑厂近年所有‘次色瓷’的处置记录,尤其是经由‘广利昌’之手的!还有海关近几年的税银细目,给朕核对清楚!」康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嗻!」粘杆处首领心中一凛,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
康熙的暗中调查尚需时日,但玉檀宫外的布局却迎来了曙光。
李卫通过四阿哥在东南军中的旧部关系,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了一位福建沿海颇有实力的海商头领,姓郑,人称“郑蛟”。此人并非官方认可的“行商”,属于民间私下出海的那一类,胆大心细,在东南沿海和南洋一带人脉颇广,且对九爷门下皇商把持暴利贸易早有不满。
双方在极度谨慎的前提下,于京郊一处隐秘的庄园进行了首次接触。玉檀没有亲自出面,由方掌柜和李卫代表,带去了高度蒸馏酒、浓缩果汁粉、脱水蔬菜干以及几面小巧精美的镜子和琉璃器的样品。
那郑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悍汉子,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他仔细查验了那些样品,尤其是尝了一口那烈性蒸馏酒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好酒!够劲!比红毛鬼(指荷兰人)的朗姆酒也不差!这要运到南洋乃至天竺(印度),定能卖出天价!」他又拿起浓缩果汁粉,冲水尝了尝,更是惊讶,「此物……竟能防治坏血病?若真如此,于我等着常年漂泊海上之人,乃是无价之宝!」
至于镜子琉璃,更是让他爱不释手。
「方掌柜,李爷,」郑蛟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贵东家拿出的这些货,确实独一份,我郑蛟很有兴趣。不知……如何合作?量有多大?」
方掌柜按照玉檀事先的吩咐,从容道:「郑首领是爽快人。我们东家意在长远合作。首批货物不多,算是试水,价格可以优惠。往后,我们希望建立稳定的供货渠道,由郑首领负责运输和海外销售,所得利润,我们东家占七成,郑首领占三成。」
「七成?」郑蛟眉头微皱,这个分成比例可不低。
李卫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郑首领,这酒的方子,这防治坏血病的法子,还有这琉璃镜子的工艺,皆是独门。若非看中郑首领的信誉和渠道,我们东家未必会选择合作。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郑蛟一眼,「有了这些独门货物,郑首领在南洋诸国和红毛鬼面前,腰杆也能更硬些,不必再看某些人的脸色行事。」
他这话暗指九爷党掌控的皇商对海外贸易的垄断和挤压。
郑蛟目光闪烁,显然被说动了。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你们!三成就三成!首批货,我要了!往后如何交接、如何运输,我们再细细商议!」
初步的合作意向,就在这隐秘的庄园中达成。玉檀的海贸蓝图,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消息传回宫中,玉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宫内有康熙对九爷的疑心暗生,宫外有海贸合作的破冰启航,水泥、番薯在稳步推广,玉华阁在新渠道上渐渐复苏……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九爷党根基深厚,绝不会坐以待毙。康熙的疑心是一把双刃剑。海贸之路更是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她站在司记司的窗前,望着宫墙外那片广袤的天地,心中充满了紧迫感与期待。
「风暴将至,而我……已做好了迎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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