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南京下关警察局的铁门半掩,院墙里的洋槐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门前汽灯昏黄,飞蛾扑撞灯罩,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为方才那场惊魂伴奏。
吴警官被同僚抬进院时,面色青紫,瞳孔放大,颈动脉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刘警长急得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嘟囔:“真要死在我局里,明日报纸准说我警察逼供出人命!”
林怀远立在阶前,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沾着尚未干透的艾汁。他先屏息搭脉,继而抬眼扫过众人:“十宣放血,再迟半刻,大罗难救。”声音不高,却自带金石之声。话音落地,指间已亮出五根三寸银针,在汽灯下闪出霜雪般冷芒。
刀疤班长带着兵痞们自发围成半月,把看热闹的闲人挡在外层。杰克撸起袖子,随时准备递火消毒。小满则捧着一只粗瓷碗,碗里是井水调好的百草霜,她踮脚屏息,唯恐惊扰了那一双稳如磐石的手。
“第一针,人中;第二针,少商;第三针,中冲……”林怀远每报一个穴名,针尖便似电闪而入。指尖轻旋,黑紫色的血珠顺着针尾汩汩外涌。吴警官胸膛猛地一挺,发出一声深长喘息,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回红润。四下里爆出雷鸣般的喝彩,连刘警长也忍不住摘下警帽,冲林怀远重重一抱拳:“林先生神技,刘某今日服矣!”
林怀远收针,抱拳回礼,目光却越过人头攒动的院落,落在铁门外那盏孤灯之下——李振声正倚墙而立,手里攥着一叠还散着油墨味的报纸,脸色比纸还白。
“林先生,借一步说话。”李振声把林怀远拉到影壁后,将报纸递上,声音压得极低,“今晚七点,皮埃尔在圣保罗堂开记者会,现场出示了这份化验报告。”
报纸头版,黑体铅字排成一行刺目标题——
《太乙灸舍草菅人命,青年郎中竟用“汞砷剧毒”清洗伤口》
旁边还配着一张放大照片:一只碎瓷罐,里壁残留几滴紫草汁,在镁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绿。皮埃尔身着笔挺西装,手指瓷罐,眉宇间满是沉痛的“悲悯”。
“他声称这是从贵灸舍垃圾里翻出的药渣,送交法租界实验室化验,汞超标二十倍,砷超标三十倍。”李振声越说越气,镜片上蒙了一层雾,“还找了三个‘患者’,一个说头晕,一个说呕吐,一个说视物模糊——统统指认是喝了你的‘紫色药汤’。”
林怀远捏着报纸边缘,指节微微发白。那紫草生肌消毒汤,是祖父林阆苑当年随左宗棠西征时研制的战地金方,紫草、金银花、蒲公英、野菊花四味而已,清热解毒,凉血生肌,何来汞砷?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分明是要一击毙命。
“更糟的是,”李振声叹了口气,“皮埃尔宣布,明日一早向卫生署正式递交公函,要求立即吊销你的行医执照,并永久查封太乙灸舍。几家洋行背景的报纸已答应跟进,连标题都起好了——《科学之光终将驱散巫术阴云》。”
寒风掠过,吹得报纸哗啦作响。林怀远抬眼望向浓墨般的夜空,沉默片刻,忽问:“李医生,你信我吗?”
李振声一怔,随即苦笑:“我信科学,也亲眼见过你的疗效。汞砷中毒者牙龈青紫,呕吐物带血,那三人我暗中查过,体征全无。只是……舆论杀人,不需证据。”
“多谢直言。”林怀远拱手,声音低沉却笃定,“林某自有办法,还望李医生明日得空,再助我一臂之力。”
李振声想追问,却见对方眸中倒映着远处汽灯,似有两团更炽烈的火。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子时的秦淮,桨声灯影早已沉寂,唯有河水拍岸,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太乙灸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熟悉的艾草清香扑面而来。
刀疤班长、杰克、小满齐刷刷迎上前。壁炉里炭火噼啪,却驱不散众人眉间的阴云。
“师父,姓皮的洋鬼子太损了!要不要我连夜带几个兄弟,把他那破医院给点了?”刀疤班长一把扯开领口,露出狰狞刀疤。
杰克也挥着拳头:“I can help!我们冲进租界,砸了他的实验室!”
小满拽住林怀远的袖口,用力摇头,大眼睛里泪珠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林怀远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抬手虚按。火盆里的炭火被他掌风压得低了低,屋里瞬间安静。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正中敌人下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皮埃尔掌控的是报纸、电台、化验所,他擅长的是‘口’;我们有的,是疗效,是人心,是‘实’。以实击虚,方可破局。”
刀疤班长挠挠头:“林先生,你就说怎么干吧!咱大老粗不懂笔杆子,但跑腿吆喝绝不含糊。”
林怀远铺开一张自制的南京街巷图,指尖在夫子庙广场重重一点:“明日午时,此处人流最密。我们摆开擂台——当众治病,当众验药,当众揭穿皮埃尔的谎言。”
他目光炯炯,一一部署:
“班长,你带两名兄弟,天一亮就去找曾被治好绞肠痧的郑掌柜、张屠户家的娃,还有去年端午被蛇咬的李家二郎,务必请他们午时前到夫子庙。”
“杰克,你洋文好,去租界商务印书馆,借几本最新西洋医学杂志,把汞砷中毒的临床表现、检测方法、误服剂量,全都抄译下来,越细越好。”
“小满,你把药柜里所有药材取样,紫草、金银花、蒲公英各包一份,再把你画的那几幅速写——皮埃尔带警察抓人、我施灸救吴警官——统统带上。”
最后,他打开一只描金小匣,取出那角“雷火金艾”碎片,置于掌心。金艾在灯火下泛着赤金光泽,似有一缕缕暖流在叶脉间游走。
“我要亲手做一炷‘真艾’,明日当众焚烧,让南京父老看看,什么叫正气,什么叫邪氛。”
同一刻,下关天主堂钟楼投下长长暗影。教会医院三楼办公室,皮埃尔倚在真皮沙发里,水晶吊灯将他的脸照得半明半暗。桌上,高脚杯中的波尔多红酒轻轻摇晃,像一汪血色。
“院长,这是明早的通稿。”翻译恭恭敬敬递上厚厚一叠新闻稿,标题用朱笔圈出——
《触目惊心的汞砷超标!太乙灸舍“神药”黑幕》
《科学之光终将驱散巫术阴云》
《市民呼吁:取缔“伪中医”,拥抱现代医疗》
皮埃尔抿了一口酒,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告诉《申报》的赵编辑,再给我加一篇社论,把三年前广州那起庸医误人的旧案也翻出来,让读者联想。”
“另外,通知药剂科,明日一早,在我们医院门口摆开展台,凡持报上剪角者,可免费体验‘科学艾条’,并享受七折购买优惠。”
翻译犹豫了一下:“院长,万一……那姓林的明日也出来辩白?”
皮埃尔轻蔑一笑:“他?一个靠烧野草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能翻起什么浪?舆论已成定局,除非他能请动南京所有病人为他作证——可惜,病人只相信报纸。”
他抬手一挥,水晶杯“当啷”一声脆响,酒液溅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像提前为对手写好的墓志铭。
拂晓四点,太乙灸舍的灯火仍未熄。林怀远把最后一撮三年陈艾缓缓填入石臼,木杵起落,咚咚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艾绒被反复捣、筛、晒,细如丝絮,轻如烟云。他低头轻嗅,一股幽远辛香直透丹田,仿佛祖父林阆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艾之为用,不止治病,更可正人心。”
案上,一溜青瓷小盏排开,分别盛着紫草、金银花、蒲公英的汁液,色如朝霞。林怀远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四行小楷:
“紫草凉血,金银散毒,公英消痈,雷火扶正。”
落款——“太乙第七代林怀远,敬呈南京父老。”
墨迹未干,小满悄悄推门,把一摞画稿放在案头。纸上线条简洁,却张力十足:皮埃尔嘴角阴笑、警察高举警棍、林怀远弯腰施针、吴警官转危为安……每一幅都配了简短说明,字迹娟秀,如她的人一样,安静而有力量。
林怀远抬眼,正对上小满关切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把“雷火金艾”碎片递到她掌心:“明天,你替我点燃它,让所有人看见——艾火虽小,可照山河。”
清晨六点,报童的吆喝声划破薄雾:
“号外号外——中医草菅人命,剧毒草药骇人听闻!”
《申报》、《中央日报》、《新民报》……几乎每一份报纸的头版,都配发了皮埃尔手持“毒罐”的照片,黑体大字触目惊心。夫子庙、新街口、下关码头,洋人雇用的散工扛着一捆捆传单,见人就塞。
“看哪,这就是‘神医’的毒药!”
“汞砷超标三十倍,吓死人咯!”
“科学艾条,安全高效,免费体验!”
舆论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向太乙灸舍的脖颈。南京城的晨雾,似乎也被这股阴霾染得灰黑。
然而,雾色深处,一辆带篷马车正沿着秦淮河畔缓缓驶来。车帘低垂,车轴吱呀,却掩不住内里淡淡的艾草清香。林怀远坐在车中,膝上横着一只狭长木匣,匣内,整齐码着一排排尚未点燃的艾条,像等待出征的士兵。
他抬手掀帘一线,望向远处渐亮的天色,轻声道:
“皮埃尔,你以舆论为刃,我便以人心为盾。”
“今日午时,夫子庙前,见真章。”
马车辘辘,驶向夫子庙。与此同时,刀疤班长带着郑掌柜、张屠户、李家二郎,以及十几个曾被太乙灸舍治愈的市民,分别从钞库街、长乐巷、颜料坊涌出,汇成一条看不见的细流,涌向同一座广场。
杰克抱着厚厚一摞手抄资料,喘着粗气跑来,金发被汗水黏在额前,却掩不住眼里的兴奋:“林,我找到了!汞砷中毒者,指甲必现米氏线,牙龈必有铅线——那三个‘证人’,根本没有!”
小满把画稿卷成筒,用红绳系好,像捧着一面旗帜。她抬头,朝阳正从东城墙头跃出,金光照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映出一层坚定而透明的红。
午时,夫子庙广场,钟声三响。
林怀远掀衣下车,木匣横陈,艾火初燃。在无数好奇、质疑、愤怒、期盼的目光中,他长身而立,朝四周抱拳一圈,声音清朗如钟:
“诸位南京父老,林某今日设擂,只办三件事——”
“第一,当众验药,还我清白;”
“第二,当众治病,证我医术;”
“第三,当众焚艾,辨我真伪!”
话音未落,人群外传来汽车喇叭的尖啸。皮埃尔带着一队西装革履的洋人,以及扛相机的记者,大步而来,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镜头、目光、阳光、尘埃,在同一瞬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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