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说道:“不急。从今天起,每天先在棚子周围走,走的时候,眼睛别闲着,脚下也别闲着——踩踩石头,摸摸树干,慢慢找感觉。”
他看着沈夜,眼神里带着点期许:“等你能看出石头哪处硬、哪处软,看出风哪处快、哪处慢,就入门了。”
沈夜重重点头。
他知道,这凌霄步的门,郑凡已经替他推开了一条缝。
接下来的路,得他自己一步一步,看清楚了,走扎实了。
像之前劈石头一样,一步一步来。
“你看这石板。”郑凡用脚尖点了点一块石板的边缘,接着说道:“这里有个小凸起,你踩上去,用三分力,它就能把你弹出去。”
说着,郑凡的脚轻轻一踩。
一声轻响,他的身子像片叶子,飘到旁边的树干上,手一扶,又飘回来,落在沈夜面前。
雪没动,石板没动。
“记住三个词。”郑凡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辨劲,卸劲,借劲。”
沈夜点头。
他把这三个词记在心里,像刻在刀上的纹路。
——
这天以后,沈夜每天又多了一项学习的。
在山顶走。
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要踩在郑凡指的地方。
石头的凸起,树根的结节,甚至是雪下面藏着的枯草。
“脚要轻,像猫。”郑凡跟在他后面,声音像鞭子。
“踩重了,劲就散了;踩偏了,劲就反了。”
沈夜听的很认真,走得也很认真。
雪在脚下化了,渗进鞋子里,凉得刺骨。
沈夜没停。
走了许久,郑凡让他停。
“感觉怎么样?”
“脚有点麻。”沈夜说。
“还有呢?”
“……能感觉到脚下的东西在顶我的脚。”
郑凡笑了:“算你没白走。”
接着,学跳。
郑凡在两棵树之间拉了根绳子,离地面三尺高。
“跳过去。”郑凡说。
沈夜看着绳子,又看了看两棵树的距离——有一丈远。
他想起昨天踩的石板,深吸一口气,脚轻轻一踩地面。
“呼”的一声,身子飘了出去。
差一点。
手指碰到了绳子,身子落了下来,摔在雪地上,雪灌进了脖子里。
“急了。”郑凡走过来,把他拉起来,“借劲不是用蛮劲,是找巧劲。你刚才踩地面太用力,劲没借到,倒把自己的劲泄了。”
沈夜拍了拍身上的雪,没说话,走到起点,又试了一次。
这次,他慢了些。
脚踩在地面时,只用了两分力。
身子飘出去,像被风托着。
过了。
绳子没动。
他落在雪地上,脚很轻,没陷进去。
郑凡点了点头,说道:“再跳,跳一天。”
沈夜没问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跳着。
雪被他踩得化了又冻,冻了又化。
天黑时,他落地,已经能稳稳地站在一根细树枝上,树枝只晃了晃,没断。
沈夜大多数时间,就在山顶和山林里过。
郑凡偶尔会出来,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不能碰树枝。”
沈夜就跳。
摔了,爬起来再跳。
郑凡会指着一块突出的岩石:“从这跳下去,借下面的石头反弹,再跳上来。”
沈夜也是立马就跳。
石头很滑,他摔过好几次,胳膊上擦破了皮,渗出血,冻成了冰碴。
他没喊疼。
郑凡也没问。
只是偶尔会丢给他一瓶伤药,是用山草药熬的,闻着有点苦,却很管用。
有一次,下了小雨。
山林里的石头更滑了。
郑凡让他从一块丈高的岩石上跳下来,借下面的三块小石头反弹,落到对面的土坡上。
沈夜试了三次,都摔了。
第三次摔下来时,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咬着牙,没出声。
郑凡站在旁边,看着他,没说话。
沈夜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又走到岩石上。
这次,他没急着跳。
他看着下面的三块小石头,看了很久。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雨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郑凡说的“辨劲”——不是看石头的样子,是看石头的位置,看石头能承受的力。
他深吸一口气,脚轻轻一踩岩石边缘。
身子落下去,脚在第一块小石头上一点,借劲飘向第二块;再一点,飘向第三块;最后一点,身子像箭一样,射向对面的土坡。
落地时,他稳稳地站着,没摔。
郑凡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凌霄步的极限,不是三五米。”
沈夜看着他。
“是你心里的极限。”郑凡说,“你心里觉得能跳,就能跳;你心里觉得不能,就不能。”
沈夜懂了。
就像他练刀时,一开始觉得自己砍不到远处的树枝,后来练得多了,心里觉得能砍到,刀就真的能砍到。
——
一年。
很快。
山里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
沈夜的日子很简单:练刀,学身法。
每天天不亮,他就起来练刀。
在棚子旁边的空地上,对着树练。
劈、砍、斩、截。
体内的气越来越顺,现在气正在冲击双臂肘部的地方——曲泽穴。
郑凡有时也会站在旁边看,不说话,只在沈夜练完后,指一指树干上的刀痕,说道:“你的刀太急,像没头的苍蝇。要沉,像山。”
沈夜就改。
他慢慢练,每一刀都用足了劲,却又收得住劲。
砍在树上时,刀痕很深,却很整齐,树干只是轻轻晃,不会乱颤。
后来,他不用对着树练了。
他对着风练。
刀挥出去,能听到风被劈开的声音;刀收回来,能感觉到风顺着刀身流走。
终于,某天郑凡说:“你的刀,有那么一点魂了。”
练完刀,就去练凌霄步。
从山顶到山脚,从树林到溪边。
他能踩着树枝飞,能借着风跳,能在光滑的冰面上走,不留一点痕迹。
郑凡看着他的变化,没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独自下山买几坛酒,回来和沈夜喝。
酒辣得喉咙发疼,却暖得很。
沈夜喜欢上了喝酒。
“你今年三十岁了吧。”有一次,郑凡喝着酒,忽然说。
沈夜点头。
“三十岁,难得。”郑凡看着远处的山,再次说道:“你的心,很纯,修武…”
沈夜没说话,只是喝了口酒。
他知道,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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