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的这门婚事到底还是按部就班地举行了。
然而这场婚礼,却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别扭。
没有主母亲自出面操持张罗,只由府中管事嬷嬷依照旧例办理。
整体虽也算不上寒酸,却终究是中规中矩,缺乏了世家大族联姻应有的那份显赫与热络。
前来道贺的宾客们,面上堆着笑,说着吉祥话,眼神里却难免藏着探究与嘀咕。
交头接耳间,尽是对吕家公子娶了一个毫无家世女子的疑惑低语。
那些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新娘子宋婉儿。
即便她盖着红盖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与衡量,让她如芒在背。
吕锦书穿着大红喜服,脸上却不见多少新郎官的意气风发。
他麻木地行礼敬酒,听着周遭那些言不由衷的祝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看到母亲陈七七时,发觉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闲适。
陈七七坐在主位上,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场婚礼,偶尔还与身旁的嬷嬷低语几句。
那神情不像是在娶媳妇,倒像是在茶楼里看一出与己无关的热闹。
她甚至,还吃得还挺香?
吕锦书瞥见她优雅却速度不慢地品尝着席面上的菜肴点心。
心中那股莫名的憋闷和失落感更重了。
宋婉儿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
她能感受到那些来自各方女眷的打量和低语,像细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没有主母的认可和引荐,她就像个突然被推上高台的戏子,尴尬又无措。
她只能努力维持着温婉的笑容,一遍遍告诉自己。
她嫁的是吕锦书这个人,只要抓住他的心,吕家的荣华富贵就都是自己的!
可吕锦书那并不热烈的反应,还是让她心底发凉。
整个婚宴,最开心自在的,恐怕唯有陈七七一人。
她悠闲地坐在上首,品着美酒,尝着佳肴。
当目光扫过强颜欢笑的便宜儿子,故作镇定实则局促的便宜儿媳,还有那些周围宾客们意味深长的表情时。
只觉得这现场直播的豪门伦理剧,可比她上辈子下班后追的任何剧都精彩下饭。
“啧。”
她轻轻咂了一口杯中酒,心情愉悦地想。
“这叉烧儿子求仁得仁,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可别真是贱得慌。”
翌日清晨,新妇敬茶。
宋婉儿穿着一身正红的新妇服饰,低眉顺眼地跟在吕锦书身后,踏入正院厅堂。
她心中忐忑,与身旁的姑姑宋清秋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做好了应对陈七七发难或至少是冷淡刁难的准备。
宋清秋甚至暗中准备好了几句圆场的软话。
如此一来还能显得她温顺贤良,博得吕世洋吕锦书父子的偏袒。
然而,陈七七只是端坐在主位上,端庄自持。
任谁来都挑不出一次错处。
她接过宋婉儿奉上的茶,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到一旁。
按照礼数,赏下了两对成色普通的玉镯,一副头面和几匹料子。
既不显得刻意刻薄,也毫无亲近热络之意,只是完成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
“既入了吕家门,往后便谨守本分,相夫教子。”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念章程,听不出丝毫情绪。
宋婉儿和宋清秋心下稍安,却又因这过分的正常而愈发狐疑。
就在她们以为这关就这么过去时,陈七七却忽然开口。
她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嬷嬷道:“去将府中的对牌钥匙,账册簿子,以及一应管事嬷嬷的名录都取来。”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愣。
很快,东西便被端了上来,放在托盘里,沉甸甸的一摞。
陈七七目光扫过那代表吕家内宅权柄的物件,最后落在错愕的宋婉儿身上。
她语气理所当然地道:“你如今是锦书的媳妇,是吕家嫡长孙媳,日后这府中中馈之事,自然该由你接手打理。”
“这些,你今日便拿回去吧。”
看着那些堆成山的账册,宋婉儿彻底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陈七七,又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吕锦书和宋清秋。
吕锦书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母亲!婉儿她刚进门,年纪又轻,怕是……”
“怕是什么?”陈七七淡淡打断他。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我当年嫁进来时,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如今你既是吕家妇,这便是她的本分和责任。”
“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当婆婆的一直操劳到老,让她躲清闲?”
她这话,堵得吕锦书哑口无言,甚至隐隐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宋清秋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柔声开口:“姐姐,婉儿年纪小,怕是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不如先让她跟着姐姐学一段时间……”
“不必了。”
陈七七挥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我累了,也没心思再教徒弟。”
“既然婉儿你是吕家明媒正娶的儿媳, 自然是千好万好,蕙质兰心,打理一个家宅想必也不在话下。”
“若有不懂的,府里这么多老嬷嬷,尽可去问。”
“再说了,还不是有你吗?”陈七七对着宋清秋开口说道。
宋清秋霎时便止住了话语。
陈七七说罢也烦了。
她直接起身,对着还在发愣的宋婉儿道:“账册若有不清之处,可来问我。”
“至于其余琐事,自行决断便可,不必事事回我。”
说完,竟是一副甩手掌柜,即刻交班的架势,仿佛多拿一会儿那对牌钥匙都嫌烫手。
宋婉儿捧着那沉甸甸的托盘,只觉得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预想过敬茶时的种种刁难,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种重用!
这突如其来的放权,非但没让她感到欣喜,反而涌起巨大的惶恐和不安。
吕家的家宅,人员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多年积弊岂是她一个毫无根基的新妇能轻易掌控的?
这分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火坑!
更何况,宋清秋虽出身官宦之家,可早已落寞,哪儿会什么管家理事的技能?
宋婉儿就越加及不上她了。
然而陈七七的话句句在理,冠冕堂皇,她们姑侄根本就无法推拒!
甚至在旁人看来,这还是婆婆对新媳妇的看重和提拔!
宋清秋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同样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她眼睁睁看着陈七七干脆利落地将那堆烂摊子丢了出来,然后一身轻松地转身回了内室,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直到此刻,宋清秋和宋婉儿才真正意识到。
苏迎风说的不管,是真的彻底不管了!
而且,是以一种她们根本无法指责,甚至还要感激的方式。
将最棘手,最耗心力的破差事,都给顺手丢了出来!
这一回,她们非但没能让苏迎风当恶人,反而自己被她架到了火上烤!
宋婉儿捧着那沉甸甸的托盘,指尖冰凉。
她求助般地望向吕锦书,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她希望她的锦书哥哥能像往常一样,挺身而出,替她回绝这强人所难的差事。
然而,吕锦书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仔细回味了一下陈七七的话,竟觉得十分有理!
毕竟,苏迎风也是如此这般嫁入吕家,又操持了二十多年。
他的妻子不也应该如此吗?
总之,这是向来如此的事情啊!
婉儿如今是他的正妻,是吕家未来的宗妇,执掌中馈本就是她分内之事。
母亲愿意放权,岂不是说明母亲终于认可了婉儿?
而且母亲也说了,有不懂的可以问嬷嬷,还可以去问她,已然是给了台阶。
他见宋婉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当她是紧张害羞。
于是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婉儿莫怕,母亲说得对,这本就是你这个长孙媳该担起来的责任。”
“你素来聪慧,心思细腻,定然能很快上手。”
吕锦书甚至还觉得,这是一个让婉儿和母亲缓和关系,让母亲真正接纳婉儿的好机会!
宋婉儿听着吕锦书这番体贴的安慰,看着他脸上那副“我看好你”的鼓励神情。
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噎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聪明?
心思细腻?
这是聪不聪明的事吗?
可这些话,她一句也不能说出口。
宋婉儿面对吕锦书,只能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的声音不由的微微发颤:“是,夫君说得是,婉儿会尽力学着打理,定然不负母亲的厚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婉儿垂着眼,不敢让吕锦书看到自己眼底的绝望和怨愤。
吕锦书却对她的痛苦毫无察觉,反而觉得婉儿果然懂事明理。
心中那点因母亲爽快答应婚事而产生的别扭也消散了不少,甚至生出几分夫妻同心的欣慰来。
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呢。”
宋婉儿感受着他毫无作用的安慰,心里一片冰凉。
有你在?
你能帮我看账本还是能帮我弹压仆妇?
你能替我挡住各房的刁难还是能给我变出强大的娘家撑腰?
要你何用?!
低着头看着手中端着的账册,宋婉儿咬牙切齿,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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