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漕运总督行辕。
文贵坐在书案后,看着面前跪倒在地、面如死灰的西仓大使吴靖,以及摆放在案上的那本抄录账册和几封密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吴靖,你可知罪?”文贵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吴靖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部堂大人!卑职…卑职知罪!卑职鬼迷心窍,罪该万死!求部堂大人开恩,给卑职一条活路!”他涕泪横流,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那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窗台上的抄录账册,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不知道对方还掌握了多少,但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精准的打击,让他感到无所遁形。
“活路?”文贵冷哼一声,“那就要看你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吴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卑职愿招!卑职全都招!只求部堂大人奏明皇上,饶卑职家小性命!”他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只希望能保住家人的平安。
“讲。”文贵言简意赅。
吴靖定了定神,开始交代。
他承认了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在粮食入库时采用“踢斛淋尖”(故意晃动斛斗让粮食溢出,再扫归己有)、在储存时虚报“雀鼠耗”、在出库时以次充好等手段,贪墨粮款。
同时,他还详细供述了如何与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孙淼分润,如何通过孙淼牵线,与内官监采买太监杜茂勾结,将仓场中一些本该供应京营或平粜的上好米粮,以“陈化粮”的名义低价处理给杜茂指定的商人,再由杜茂利用宫中采买渠道,将这些粮食高价卖出,获利巨万。
“与杜茂对接的商人是谁?账目和钱财如何交割?”文贵追问。
“是…是南城‘丰泰粮行’的东家,姓胡。具体的账目…杜太监非常小心,很少留下书面凭证,多是口头约定,或者通过丰泰粮行的账目走。每次分润的银子,都是杜太监派他一个干儿子,化装成普通伙计来取…”吴靖为了活命,知无不言。
“还有呢?”文贵目光如炬,“仅凭你一个仓场大使,孙淼一个户部主事,杜茂一个采买太监,就能在通州仓场只手遮天?背后还有谁?”
吴靖脸上露出挣扎和恐惧之色,迟疑道:“…上面…上面应该还有人。孙主事有一次酒后失言,说…说这事是得了某位‘小侯爷’的默许,每年…每年都有份例孝敬送去侯府…但具体是哪位侯爷,卑职…卑职真的不知道啊!孙主事没说,杜太监嘴更严…”
小侯爷!勋贵集团!
文贵心中一震,果然牵扯更深了!通州仓场的利益,竟然养肥了京中的勋贵!
“你所言,可有证据?”文贵压下心中的波澜,冷静问道。
“证据…直接的证据卑职没有。”吴靖苦着脸,“但…但卑职私下记了一本账,原本藏在家中书房的暗格里,上面有每次与孙主事、杜太监分润的记录,时间、数额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还有几次孙主事让人送来的、要求处理特定批次粮食的条子,虽然没署名,但笔迹是他的,卑职也偷偷留了下来…”
“账本和条子现在何处?”文贵立刻追问。
“就…就在卑职书房东墙第三个书架后面,有一块活砖,东西就在里面。”吴靖为了保命,彻底交代了。
文贵立刻派亲信幕僚,持他的手令,由总督衙门的兵丁陪同,直奔吴靖家中起赃。同时,他下令严密看管吴靖,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赃物很快被取了回来。那本厚厚的私人账册,以及几张皱巴巴、但字迹清晰的便条,成了捅向通州仓场贪腐网络核心的致命利器。
文贵连夜整理吴靖的口供和这些确凿证据,写成密折,并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送京城。
在密折中,他详细禀报了调查结果,明确指出户部主事孙淼、内官监太监杜茂涉嫌共同贪墨,并提及可能涉及某位“小侯爷”,请求皇帝下旨,缉拿孙淼、杜茂,彻查其背后势力。
他知道,这份密折一旦送入京师,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不仅户部、内官监要地震,甚至连勋贵集团都会被卷入其中。
但他无所畏惧,既然陛下给了他这把尚方宝剑,他就必须斩断这些侵蚀国本的毒瘤!
就在文贵的密折发出后不久,司礼监随堂太监李顺和锦衣卫在通州的负责人,几乎同时收到了各自线报关于吴靖被文贵控制并可能已经招供的消息。
李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吴靖招供,必然牵扯出杜茂,而杜茂是他司礼监的人!虽然他与杜茂并非一党,但宫内太监出事,整个内官监都脸上无光,他作为派驻通州的代表,也有失察之责!他立刻写了一封密信,将情况紧急汇报给宫中的王岳,请示下一步行动。
而锦衣卫那边,则是对文贵抢先一步控制吴靖并拿到关键证据感到有些懊恼,但同时也兴奋于案件取得了重大突破。
他们立刻加紧了对自己那条线(赵德明及可能与勋贵关联)的调查,试图抢在文贵之前,找到指向那位“小侯爷”的确凿证据。
通州,这个漕运终点站,因为文贵的果断行动和吴靖的反水,瞬间成为了整个大明反腐风暴的最前沿。
一股更加猛烈的政治飓风,即将以这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而这场风暴的强度和范围,将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喜欢大明执政官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大明执政官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