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活了万载岁月，什么脸面、什么尊严，早就在一次次逃亡和绝望中磨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实用远比虚名重要。但这次的事情，像一根生锈的钉子，扎进了他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口，让他堵得发慌。
以前他东躲西藏，或是醉生梦死，虽知魔门四分五裂，但总还存着一丝“或许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坚守”的渺茫幻想。可这次亮明信物，先遭侮辱，后虽被敬畏，但那敬畏是针对他的武力，而非“玄天令”所代表的道统。合欢宗高层那茫然不识的眼神，像最后一阵阴风，吹熄了他心底那点残存的、关于“重振”的虚火星子。
烂到根儿了。
彻彻底底，从精神上就烂透了，再也回不去了。昔日万修来朝的盛景，终究是镜花水月，被雨打风吹去。
既然振兴无望，那还绷着那点可怜的“前辈风范”给谁看？
心头那股邪火和憋闷无处发泄，老乞丐干脆把心一横，做出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他，不走了！
就在这醉仙居，“观云阁”，直接住了下来！
消息传到醉仙居管事那里，这位赵无量长老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撵？拿什么撵？那位爷可是能随手废掉人道境巅峰的主儿，其实力深不可测，真要动起手来，除非请动闭关的太上长老，否则整个醉仙居都不够他拆的！为了这点事惊动太上长老，他这管事也算当到头了。
不撵？这位爷明显是赖上了！观云阁是醉仙居最顶级的包厢之一，平日里的用度，灵酒、灵果、伺候的侍女……哪一样不是巨额开销？虽说之前说了“一切用度由醉仙居承担”，但那本是赔罪和送神的权宜之计，哪成想这尊神直接把这当行宫了！长此以往，就算醉仙居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么只进不出地消耗啊！
赵无量愁得嘴角都快起泡了，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吩咐下人小心伺候着，千万不能再惹这位爷不快。
这下，连一旁渐渐酒醒的阿凡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出身百草谷，虽说只是个底层药园杂役，但师门规矩严谨，教导的也是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修行。他何曾见过这等……这等浑不吝的泼皮无赖打法？
占了人家的地方，打了人家的人，还要人家好酒好菜地供着，这……这简直比他在青霞镇见过的那些地痞还要过分！
他看着老乞丐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品着送上来的新酿，忍不住皱了皱眉，走上前，低声道：“前辈，我们这般……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是在他人地界，如此行事，恐非长久之计……”
他话还没说完，老乞丐眼皮一翻，将手中的酒盏“嘭”地一声顿在桌上，浑浊的眼睛瞪向阿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小子！毛都没长齐，倒来教训起老子了？！”
“不妥？有什么不妥？！老子没把他们这破地方拆了，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长久？老子就没打算长久！心里不痛快，还不能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你个榆木脑袋，懂个屁！这世道，脸皮能当饭吃？规矩能当灵石花？能活得痛快，活得舒坦，那就是老子的规矩！”
“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阿凡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老乞丐那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老无赖讲道理，纯粹是对牛弹琴。
他默默地退到角落，看着窗外醉仙居外依旧车水马龙、光影流转的繁华街景，再感受着这包厢内诡异而憋闷的气氛，心中一片茫然。
跟着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怪物，前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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