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晨雾如纱。
一艘其貌不扬的客船破开微澜的水面,顺流北行。船头站着云曦和谢知玄,两人皆已换上了干净的寻常布衣,掩去了连日奔波的狼狈,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凝重。
离了姑苏那片杀机四伏的锦绣地,并不意味着安全。相反,随着客船每向北行进一里,空气中的无形压力便似加重一分。江南的谜团虽初现端倪,但京城的旋涡显然更深、更浊。赫连铮因伤势未愈,加之需要指挥暗卫善后并重新建立联络网,已提前一步,带着部分人手暗中潜行回京。此刻船上,除了云曦与谢知玄,便只有林清墨以及几名扮作船家家仆的忠心暗卫。
“再有几日,便可抵达通州码头,入京了。”云曦望着两岸逐渐熟悉的北方景致,轻声开口。她的目光掠过河面上往来穿梭的漕运船只,那些船上打着各色旗号,代表着不同的权贵与势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这条帝国的命脉。
谢知玄微微颔首,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那里面藏着以特殊药水处理后、变得毫不起眼的兽皮手札,而星纹绡则贴身穿着,带来一丝微凉的慰藉。“林太医提供的关于德妃可能与‘炎影卫复兴派’激进一脉有所牵连的线索,若属实……京城之于我们,不啻于龙潭虎穴。”他声音平稳,但眼底却藏着锐利的光。母亲的过往、星陨秘藏的重量、各方势力的觊觎,这些已不再仅仅是追寻身世的负担,而是他必须直面并理清的棋局。
林清墨从舱内走出,将两碗刚煎好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汤药递给他们。“舟车劳顿,内息不稳,这药能宁神固本。”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份历经姑苏火光后的沉郁与警觉。他选择随行入京,既是为了继续履行对故人之子的守护承诺,或许,也存了在京城这个风暴中心,探寻更多当年真相的心思。
客船驶入一段相对狭窄的河道,两岸山势渐起,林木茂密。河面上的船只似乎也稀疏了些,一种异样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就连惯常在船尾嬉闹的水鸟,也不知何时没了声息。
云曦握紧了身边的破军枪,她的战场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灰隼。”她低声唤道。
一名扮作船夫的暗卫头领立刻上前,神色恭谨而警惕:“殿下,此段河道名为‘老鸦口’,地势险要,过往商旅常在此遭水匪袭扰。属下已令弟兄们加强戒备。”
“不是普通水匪。”谢知玄忽然开口,他的目光落在河面某处。那里,几片不起眼的碎木和油渍正随波荡漾,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了龙涎香与腐草的诡异气味。他看向林清墨,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是那些“影卫”追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河道转弯处,赫然出现了一艘失控的巨大漕船!那漕船吃水极深,显然是满载货物,但船身倾斜,帆桅断裂,正打着横缓缓下沉,几乎堵死了大半航道。更令人心惊的是,漕船甲板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和散落的兵刃,却不见一个活人身影!
“小心!绕过去!”云曦立刻下令。他们的客船试图从漕船与河岸之间的狭窄缝隙穿过。
然而,就在客船即将接近那艘沉没的漕船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从沉船的船舱窗口、以及两岸茂密的林木中暴射而出!箭簇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目标并非随意散射,而是精准地覆盖了客船甲板的所有闪避空间!
“敌袭!护卫!”灰隼怒吼一声,拔刀格挡。暗卫们反应迅捷,纷纷举起随身盾牌,舞动兵刃,组成一道防线。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但仍有两三名暗卫因躲避不及,被弩箭射中,瞬间脸色发黑,倒地不起。
“是军中的制式劲弩!”云曦挥枪扫落数支弩箭,脸色冰寒。能调动军方弩箭在此设伏,对方的能量远超预期。
第一波箭雨刚过,不待他们喘息,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十余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从沉船之上和两岸林中跃出,直扑客船!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出手狠辣刁钻,与姑苏遇到的“水蛇帮”乌合之众截然不同,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或私兵。更麻烦的是,河面之下也传来异动,几道水性极佳的身影悄然潜近,开始用利斧凿击船底!
“保护殿下和谢先生!”灰隼带着暗卫迎上黑衣人,刀光剑影,瞬间血肉横飞。但黑衣人数量众多,且武功不弱,暗卫们一时间被死死缠住。
一名黑衣人突破防线,手中淬毒短剑直刺谢知玄后心!云曦正被两名敌人缠住,回救不及:“知玄小心!”
林清墨见状,手中银针疾射而出,精准地打入那黑衣人手腕穴道。黑衣人动作一滞,谢知玄已趁机侧身避开,同时袖袍一拂,一蓬无色无味的药粉撒出。那黑衣人吸入药粉,顿时双眼翻白,踉跄几步,被一名暗卫补刀解决。
“多谢。”谢知玄对林清墨点头致意,眼神冷静。他虽不擅正面搏杀,但自保与辅助的手段,正在一次次危机中迅速提升。
船底传来沉闷的凿击声,河水开始涌入船舱。客船缓缓倾斜,情况危急!
云曦心知不能再纠缠下去,她荡开对手,对谢知玄急声道:“必须尽快突围,弃船登岸!”就在此时,一阵奇异而低沉的笛声,忽然从岸边的密林中传来。那笛声幽怨诡谲,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令人闻之心神烦闷,气血翻涌。正在交战的黑衣人听到笛声,攻势竟微微一缓,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但出手却更加悍不畏死。
“笛声有古怪!”林清墨捂住胸口,脸色发白,他似乎对这笛声有些异常反应。
谢知玄也感到一阵心悸,他强自镇定,目光锐利地扫视笛声传来的方向:“笛声是号令的关键!必须找出吹笛人!”
“我去!”云曦当机立断。她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留下灰隼等人死死挡住发狂的黑衣人,她身形一纵,如一只轻巧的雨燕,足尖在缓缓下沉的漕船栏杆上一点,便朝着笛声传来的岸边密林扑去!
林中光线昏暗,云曦循着笛声,很快便发现了一个隐在树后、身着灰衣、正吹奏着一根骨笛的佝偻身影!那吹笛人察觉到云曦逼近,笛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云曦只觉耳膜刺痛,但她心志坚定,丝毫不受影响,破军枪化作一道银龙,直刺对方心口!“装神弄鬼!”
那吹笛人显然没料到云曦来得如此之快,且不受笛声太多干扰,仓促间只得停下吹奏,挥动骨笛格挡。“铛!”一声脆响,骨笛竟异常坚硬,与精钢所铸的破军枪相交,迸发出一串火星。但云曦力道何等刚猛,吹笛人被震得连连后退,露出了一张干瘦蜡黄、布满诡异刺青的脸。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张嘴欲要再次吹响骨笛。云曦岂会再给他机会?枪势如潮,连绵不绝,瞬间将其笼罩。不过三五回合,破军枪便刺穿了他的肩胛,将其死死钉在树干上。
岸边的笛声戛然而止。
那些原本悍不畏死的黑衣人,如同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动作顿时变得迟缓、混乱起来。暗卫压力大减,趁机反击,很快将剩余的黑衣人斩杀或逼退。
水下的凿船者也停止了动作,悄然遁走。
云曦制住那吹笛人,正要逼问,却见对方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竟是咬碎了口中预藏的毒囊,服毒自尽了。
客船受损严重,已无法航行。众人只得匆匆收拾重要物品,押着一名在混乱中被谢知玄药粉迷晕俘获的黑衣人,登上河岸,弃船而去。
站在草木狼藉的河岸上,回望那艘缓缓沉入运河的客船,以及那艘作为诱饵的、载满未知血腥的漕船残骸。
“军方弩箭,训练有素的死士,还有这能以音律惑人的奇人……”云曦声音低沉,“对方为了阻止我们回京,还真是下了血本。”
谢知玄蹲下身,从那名死去的吹笛人腰间,扯下了一枚小小的木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蛇类盘旋的符文。“看来,京城里有人,已经等不及了。”他摩挲着木牌上的纹路,目光穿越迷雾,望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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