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冷粥,【影】吃得很慢。
整个审讯室里只有勺子和瓷碗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宋澈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用一种近乎于“仪式感”的方式,与自己的过去进行着最后告别的女孩。
他知道当她吃完这碗粥的时候,那个名为“影”的,属于“守夜人”的杀戮工具就将彻底地死去。
而一个全新的拥有了自我意志的“人”将会重生。
终于最后一勺粥被送进了嘴里。
【影】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了宋澈。
那眼神里不再有麻木,也没有了杀意。
只剩下一种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迷茫和探寻。
“你……”她的声音因为长久没有说话而显得异常沙哑,“你到底是谁?”
“我叫宋澈。”宋澈平静地回答,“一个法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的是刚才那番足以将她整个世界都彻底颠覆的“诛心”之语。
“因为,”宋澈看着她缓缓说道,“我看过太多的尸体,我知道每一个死去的人无论他是谁,都曾经活过。”
“而你,”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虽然还活着,但你的‘灵魂’却早已被他们杀死了。”
“我只是想把它还给你。”
【影】的身体再次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沉默了。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
“还给我?……呵呵……又有什么用呢?”
“我背叛了组织,任务失败,按照‘法典’我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话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在“守夜人”的世界里这是铁律。
“不一定。”宋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宋澈看着她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她都感到难以置信的话,“或许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选择?”
“对。”宋澈点了点头,“留在这里,帮我们一起去摧毁那个毁了你一生的‘组织’。”
“然后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工具’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影】那片早已荒芜的心田之上!
她从未想过。
她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想。
自己竟然还有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活下去”的资格?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股希望”剧烈火焰!
然而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急促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秘密基地!
房间里那盏代表着最高安全等级的红色警示灯,也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
“怎么回事?!”
宋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刻站起身冲到了门边!
“砰!砰!砰!”
厚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用近乎野蛮的方式疯狂地捶打着!
“宋顾问!宋顾问快出来!”门外传来了魏正龙那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完全变了调的嘶吼,“我们……我们被攻击了!”
“什么?!”
“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正在从外面强攻我们的基地!他们的火力……太猛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宋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想也不想立刻就要拉开门冲出去。
但他却被一只冰冷瘦弱的手死死地抓住了。
【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所有的迷茫和希望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都已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了然。
她看着宋澈缓缓地摇了摇头。
声音沙哑而又绝望。
“没用的。”
“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们是来‘清理’我的。”
“清理?”
宋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影】的意思!
“守夜人”!
是“守夜人”的人追到这里来了!
他们不仅知道这个军方秘密基地的准确位置,甚至还敢对一个防卫森严的国家暴力机关发动自杀式的强攻!
他们的目的不是救人。
而是灭口!
他们要将【影】这个任务失败,并且落入敌手的“弃子”,连同她所知道的所有秘密一同彻底地埋葬在这里!
这是何等的猖狂!
这是何等的冷血!
“砰!轰——!”
外面传来了更剧烈的爆炸声和枪声!
整个房间都在微微地颤抖。
天花板上灰尘簌簌而下。
“宋顾问!快走!从紧急通道撤离!”门外魏正龙的嘶吼声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焦急。
宋澈没有动。
他的目光只是死死地锁着眼前这个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的女孩。
他知道现在才是真正决定她“生死”的最后一刻。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刚刚由魏正龙截获的、打印出来的加密指令。
他将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影】的面前。
【影】缓缓地低下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
纸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却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眼睛里。
发件人:【执灯人】
主题:关于“暗影-柒”的处理方案
(“柒”是【影】在组织内部的真正的编号。)
内容:
“‘暗影-柒’,任务失败,已被敌方‘污染’,失去了所有价值。”
“根据‘法典’【隐秘律】第三条。”
“授权‘清道夫’A组,就地对目标进行最高级别的‘清除’。”
这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词像一道无法被更改的审判,彻底地击碎了【影】心中那最后一丝对“组织”这个所谓的“家”所有的幻想。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什么。
她付出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一切。
她像一条最忠诚的狗,为他们去咬人,去杀人,去执行那些最肮脏最血腥的任务。
而现在,当她任务失败,落入敌手的时候,这个她付出了所有的“家”,回报给她的不是“救援”,而是一纸冰冷的“死亡判决书”。
和一支正从外面疯狂地想要冲进来,将她连同那些看守她的“敌人”一同撕成碎片的“清理”小队。
“呵呵……”
【影】笑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沾满了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了迷茫,也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种被背叛到极致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恨意!
“轰——!”
就在这时审讯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猛烈攻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轰然炸开!
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鬼面具的“清道夫”端着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冲了进来!
他们的枪口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时对准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们要“清除”的目标——【影】。
另一个是他们顺手要解决的“敌人”——宋澈。
死亡在这一刻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
那个本该已经彻底崩溃的女孩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只见她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金属桌子!
“哐当!”
沉重的桌子像一面盾牌,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向了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清道夫”!
趁着对方阵脚大乱的瞬间,她的身体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狸猫,瞬间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她那双被束缚带捆住的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拧动!
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是为了缩小手腕周长而强行造成的脱臼!
剧痛传来,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束缚带的锁扣竟然被她用这种自残式的“缩骨功”硬生生地给挣脱了!
紧接着她捡起地上一块被爆炸震落的锋利金属碎片!
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脚踝!
“噗嗤!”鲜血四溅!
她并非直接划断了镣铐,而是用碎片边缘对准了脚镣与皮肉之间唯一的最脆弱的缝隙——锁芯!
她用尽全力将金属片狠狠地捅了进去疯狂搅动!
“铿锵!”伴随着一声金属扭曲的悲鸣,束缚着她双脚的镣铐应声而断!
做完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自由了。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
那双总是麻木空洞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两团足以将整个地狱都点燃的复仇的火焰!
她看着眼前那几个曾经是她“同伴”,现在却要来取她性命的“清理者”,缓缓地伸出了那只曾经沾满了无数鲜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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