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两扇刻画着玄鸟夔龙、沉重无比的玄色宫门，带着沉闷的摩擦声，即将彻底闭合，将那肃杀冰冷的帝阙与外界最后一丝联系斩断的刹那——
林凡猛地转身！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一个长久以来深埋心底、如同梦魇般缠绕却因接连不断、愈演愈烈的战事而无暇深思、更不敢轻易向人透露的终极疑问。
在此刻，在这位或许能给予他一丝启示的千古一帝面前，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熔岩，带着灼热与决绝，冲口而出：
“陛下！且慢——！”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略显高亢，在这片寂静肃杀、唯有风声呜咽的白玉广场上骤然激起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那即将严丝合缝的宫门，仿佛被这蕴含着强烈意志的呼声所阻，闭合的进程骤然停滞，硬生生留下了一道仅容目光通过的幽深缝隙。
门内依旧是一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始皇那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依旧端坐于遥远的帝座之上，仿佛亘古未动，唯有那穿透十二旒白玉珠垂旒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再次跨越空间，精准地落在林凡身上。
其中带着一丝被打断言行的漠然，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探寻。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他知道此刻的举动近乎失仪，但他顾不得了。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这帝域之中仿佛都凝滞了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迎着那足以让寻常英灵心神崩溃的帝威目光，将自己心中那个最大的、关乎所有挣扎与牺牲意义的困惑，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朗声问出：
“陛下！晚辈斗胆，有一问积压已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恳请陛下圣鉴，为晚辈解惑！”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最具冲击力的语言：
“这天命擂台，究竟是何等存在？它源自何处？是天然形成，还是某种不可思议的伟力创造？
其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目的？
我等诸天万邦，无数辉煌灿烂的文明，其最杰出的英灵与帝王，被汇聚于此，如同角斗士般在此厮杀、博弈、燃烧魂灵与国运，所为者何？
是为了取悦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是为了筛选出所谓的‘最优’文明？
还是……这浩瀚无垠的星空，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存在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残酷法则，独独选中了我们，进行这般……以文明存续为赌注的、冰冷而残酷的‘游戏’？！”
他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疑窦、所有的不安与揣测尽数倾泻而出，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两团火焰，死死地紧盯着门内那片深邃的黑暗。
期待着，期盼着这位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以绝对意志塑造了华夏格局的千古一帝，或许能凭借其超越时代的智慧、其洞悉本质的气魄与眼界，给予他一个哪怕模糊、却足以指明方向的答案。
然而——
门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沉默并非源于思考的停顿，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亘古的虚无与静默。
仿佛林凡这石破天惊的一问，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海洋，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唯有那透过门缝弥漫而出的、混合着青铜与岁月尘埃的冰冷气息，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真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林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响，能感受到那来自帝阙深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但那目光中，先前的那丝漠然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林凡从未在始皇身上感受到过的、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凝重。
良久，久到林凡几乎以为始皇因他的冒犯而愠怒，不会再给予任何回应，准备彻底关闭宫门时，那道平淡而威严、仿佛能定鼎乾坤的声音，才再次从门内的幽深之处缓缓传出。
这一次，其语调比平时更加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权衡，在确认，带着一种林凡前所未闻的、极其细微的……凝重。
“朕……”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确认。
“……亦不知。”
简单的四个字，清晰无比地传入林凡的耳中，却如同四道蕴藏着毁灭力量的混沌神雷，接连炸响在他的脑海深处，轰得他灵台震荡，神魂摇曳，瞬间怔在原地，瞳孔不由自主地猛然收缩！
连始皇……横扫六合八荒，书同文车同轨，自信睥睨古今的始皇帝……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嬴政的声音继续传来，比平时更加缓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烙印在林凡的意识里：
“朕初临此擂，于规则加身，感知这万象玄妙之时，亦曾以神念遍查虚空，穷究其理，欲窥其本源所在，洞悉其运行之机。”
他的话语仿佛将林凡带回了那个时刻，看到了那尊帝影以无上意志探索星空擂台的景象。
“然，”始皇的语气带着一种直面事实的冷峻，
“此擂之规则体系，其结构之精妙，其力量层级之高远，深邃如归墟之渊，浩瀚如无垠星海，不可测度。
其背后所蕴含、所驱动之力，超乎朕过往一切认知之想象，非朕当下之神魂境界所能尽窥其全貌，亦非……当下寰宇之内，任何已知之文明，凭其现有之力可彻底解析、明了。”
他微微停顿，似乎是在回忆那探索时感受到的某种气息，语气中随之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忌惮。
“朕只模糊感知到，其存在之本质，其根源之形态，远超寻常时空维度之概念。
或为更高维度、不可名状之造物，或为宇宙底层法则之某种具象化显化……至于其目的……”
始皇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犹疑，
“……或许，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单纯为了决出文明之胜负、定夺生灵之生死那般简单直接。
其中……或有更深层之意图，潜藏于这无尽厮杀与博弈之下。”
门缝之后，那双透过垂旒俯瞰尘世的深邃眼眸，似乎也因这无解的谜题，掠过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星芒闪烁般的疑惑。
“朕昔年，统御六国，平定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归于一致，自认已触及并塑造了人间秩序所能达到的某种极致。”
始皇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一抹追忆与对比。
“然，与此擂背后可能蕴含、所代表的某种……‘秩序’或‘机制’相比……朕昔日之成就，不过如同暗夜中之萤火，试图与九天之皓月争辉。”
这番带着清晰自知与冷静比较的话语，竟是出自那位向来睥睨天下、自信“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始皇帝嬴政之口，其带来的反差与分量之重，让林凡感到一阵近乎窒息般的强烈震撼与冰冷！
连始皇帝都自认无法看透这擂台，甚至感到自身最辉煌的成就与之相比都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这擂台，这天命，究竟是何等令人绝望的存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林凡的脊椎骨悄然升起，蔓延向四肢百骸。
“不过……”
就在林凡心神摇曳，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未知与无力感吞噬之际，始皇的声音陡然微微一扬，那股睥睨天下、主宰沉浮的绝对霸气再度回归，如同撕裂乌云的金色阳光，虽然依旧无法照亮全部的迷雾，但其本身的光辉与热量却不容置疑！
“既已入此局，身为棋手，便唯有遵其既定之规则，于规则之内，行我之道，展我之志！”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知其然，未必需知其所以然！纵不知其最终目的，亦不影响我等奋力搏杀，争那一线生机与辉煌！
当下之要务，在于积蓄每一分力量，整合所有资源，团结一致，以应对万千之变局。”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打在林凡的心头：
“待我华夏之光，璀璨夺目，足以照耀诸天万界，凌驾于诸邦之上，或许……到了那时，登临绝顶，回首俯瞰，自能窥见此擂背后真相之一角，得见其冰山之一隅！”
“轰……”
宫门开始再次缓缓闭合，那沉重的移动声打断了林凡的思绪。
始皇最后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告诫与指引，从那逐渐缩小的门缝中飘荡而出，清晰地传入林凡的耳中：
“林凡，莫要徒劳耗费心神，去追寻那虚无缥缈、或许并非当下所能触及之终极答案。
当务之急，是赢下去！竭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一直赢下去！
唯有不断胜利，不断攀登，最终站在所有文明的最顶峰，方有那份资格与力量，去质问这擂台的由来，去直面其背后的……天命！”
“轰隆——！”
最终，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宫门彻底紧闭，严丝合缝，再次将那片肃杀、神秘而冰冷的帝阙与外界彻底隔绝，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只是一场幻梦。
林凡独自站立在冰冷彻骨的白玉广场之上，四周是无声的兵马俑军阵与盘踞的万里长城虚影。
他望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紧闭宫门，心中早已是波澜万丈，狂潮汹涌，久久、久久无法平静。
始皇也不知道……
这天命擂台，连始皇帝嬴政都无法窥其全貌，甚至感到忌惮……
它究竟是何等恐怖、何等超乎想象的存在？
其背后隐藏的目的，真的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让各个文明相互厮杀，进行一场残酷的优胜劣汰吗？
还是有着更深层、更不为人知、甚至可能更加可怕的图谋？
我们所有的奋斗、所有的牺牲，是否最终都只是在某种无形巨手的操控下，进行的一场盛大而悲哀的演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夹杂着对那浩瀚未知的深深忌惮与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感到一丝绝望。
但，就在这绝望的阴影即将蔓延开来的瞬间，他猛地想起了始皇最后那番如同惊雷般的话语，想起了那其中蕴含的、即便在未知面前也绝不屈服的煌煌霸气与坚定意志——
赢下去！一直赢下去！唯有站在最高处，才有质问的资格！
是的！不知道答案又如何？前路迷茫又如何？
如果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局，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最后的赢家！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去探寻真相，去挑战规则，甚至……去制定新的规则！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的迷茫、忌惮与那一丝绝望，如同被烈风吹散的薄雾，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一种认清了道路艰难，却依然选择砥砺前行的决绝！
无论这擂台背后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少强大的敌人，华夏，都必须赢下去！必须不断地胜利！
这不仅仅是为了文明的存续，为了眼前的荣耀，更是为了……最终能够拥有揭开这一切谜底、直面那所谓“天命”的资格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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