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意识融入宇宙的第三年，记忆网络已覆盖了已知宇宙的九成区域。陈默兑现了承诺，每年春天都会将地球的花海、火星的日落录入网络——樱花飘落时的粉色雨幕，红土高原上夕阳把天空染成琥珀色的瑰丽，甚至有一次，他偷偷录下了老周笨拙地在火星基地种栀子花的样子，引得网络里一片善意的笑声。
这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记忆，成了林夏意识里最柔软的角落。她能“触摸”到地球季风拂过稻田的纹路，能“听见”火星矿工在新建成的学校里教孩子们认星星，还能“看见”星灵们在星云里编织出的、模仿地球四季的光影秀。
但宇宙的平衡，总在细微处悄然变化。
这一天，林夏的意识突然捕捉到记忆网络边缘传来的异常——位于“极寒之域”的星轨正在失去色彩。那是一片被永恒冰川覆盖的星域，居住着以“寒冷”为记忆载体的冰原文明。他们的记忆本该像冰晶般剔透，此刻却在网络中变得模糊、灰暗。
“是‘遗忘病’。”一个负责监控极寒之域的星灵传来意识，它的光影带着明显的焦虑，“冰原文明的族人正在忘记自己的历史，连最古老的冰川记事都开始融化。”
林夏的意识立刻延伸过去。极寒之域的冰川上，冰原人正茫然地站在融化的冰洞前，他们的瞳孔里没有了往日的清澈，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那些刻在冰川上的狩猎记录、迁徙路线、甚至是族人间的誓言，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化作水珠渗入地下。
“不是虚无之影，也不是人为破坏，”林夏仔细分辨着异常的源头，“是他们的记忆在‘自然死亡’。”
冰原文明的记忆依赖低温保存，随着宇宙背景辐射的微弱升高，冰川的温度逐年上升，那些以冰晶为载体的记忆，就像放在暖房里的雪人，正在不可逆转地消融。这不是外力的侵蚀，而是时间本身带来的遗忘。
“我们能做什么？”星灵焦急地问，它的光影因担忧而闪烁不定，“把他们迁移到更寒冷的星域？还是用记忆网络强行备份他们的历史？”
林夏没有立刻回答。她“蹲”在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川前，看着冰里封存的、冰原人第一次用冰刃猎捕星际巨兽的画面渐渐模糊。画面里，年轻的猎手们脸上带着敬畏与勇气，冰刃反射的星光像碎钻般洒在他们的皮毛上。
“记忆的意义，不只是保存。”林夏的意识温柔地拂过那些融化的水珠，“冰原文明的记忆诞生于寒冷，也该在温暖中找到新的存在方式。”
她调动记忆网络中与“转化”相关的记忆——地球人把粮食酿成酒，把矿石炼成钢，星灵们将不同文明的记忆融合成新的意识。这些记忆像一束光，注入极寒之域的星轨。
冰原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融化的冰水没有渗入地下，反而在地面上凝聚成透明的、流动的“记忆河”。那些从冰川上消失的画面，此刻正在河水中重新浮现，而且比以往更加生动——猎手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巨兽嘶吼时震落的冰屑，甚至能“闻”到皮毛被雪水浸湿的微腥气。
“这是……活的记忆？”一个年长的冰原人颤抖着伸出手，触碰河水的瞬间，无数被遗忘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记忆可以改变载体，但不会真的消失。”林夏的声音在冰原上空响起，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冰川会融化，但流水能滋养新的生命；冰晶会消失，但你们可以把历史刻进流动的光里，刻进族人的血脉里，刻进每一次讲述的故事里。”
冰原人开始尝试。他们围在记忆河旁，用古老的歌谣吟唱着祖辈的传说，每一句歌词落下，河水中就会升起一道光纹，融入周围的空气。孩子们则用冻成冰的手指，在光纹中添加新的图案——他们今天发现的、藏在冰缝里的发光苔藓，或是第一次学会用星轨导航的喜悦。
渐渐地，极寒之域的星轨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是冰冷的蓝色，而是像记忆河一样，泛着温暖的、流动的光泽。冰原文明的记忆，以一种新的方式，在记忆网络中扎下了根。
“原来遗忘并不可怕，”负责监控的星灵若有所思地说，它的光影变得柔和，“重要的是，我们愿意为记忆寻找新的家园。”
林夏的意识带着微笑，转向下一个传来呼唤的星域。她知道，宇宙里总会有记忆因为时间、因为环境、因为各种不可抗力而改变形态，但只要文明还在延续，只要还有人愿意讲述、愿意倾听、愿忆为记忆付出一点温暖，那么“遗忘”，就永远只是记忆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的开始。
就像地球的春天总会如约而至，火星的日落每天都有新的色彩，记忆的四季里，凋零与新生，本就是同一件事的两面。
她的意识在星轨间流淌，带着冰原文明新生的记忆，也带着栀子花即将在火星绽放的期待，继续守护着这片由无数故事编织而成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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