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荒烟蔓草。黎明未至,天色仍笼着一层铅灰,像被灰烬压住的世界。
沈砚背着那口玉棺,一步步踏入南岭。身后李知远拖着行囊,气喘如牛,汗水和泥灰混在一块。
“沈砚……你这家伙真不讲理,”他一边走一边嘟囔,“昨晚那玩意儿差点把我们俩都送走,你居然还想着把它带走!你就不怕它半路再睁眼?”
沈砚没有回头,只平静地道:“怕没用。它若真醒,我们不带它,它也会自己来找。”
李知远打了个哆嗦:“你别说得这么轻松成不成?那玩意儿一看就不干净!”
“‘不干净’的,是人留下的因。”沈砚脚步未停,语气依旧冷静,“而不是它。”
山风呼啸,吹得松针沙沙作响。脚下的石板早已被岁月磨得坑坑洼洼,像是古代的驿道。沈砚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青石上隐约刻着一些模糊的刻痕。
他弯腰抚去尘土,神色一凛。
那是古符文。
与他在庙中见到的封印纹路极为相似,只是更为古朴,形制更圆润。沈砚指尖一触,一股微弱的灵息从石纹中散开,像是被封印的呼吸被短暂释放。
“这里也有阵文。”他低声道。
李知远凑上前,眯眼看了半天:“啥阵?防盗的?”
沈砚摇头:“不是防盗……是‘引路’。”
“引路?”
“嗯。”沈砚沉吟片刻,伸手取出那块被灰封的“印片”。当它靠近石纹时,青石上泛起微光,光线顺着山道一路向前,直指南岭深处。
李知远惊讶地张大嘴:“这……是地图?”
沈砚抬眼,目光深沉:“不,是墓路。”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颤。远处的山岩间,传来一种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机关被唤醒。
沈砚将玉棺放下,右掌按在棺盖上,血印闪烁。那声音顿时更清晰,随即化为一连串有节奏的振动。
“你干嘛!”李知远慌了,“别乱动啊——”
沈砚闭上眼,感受那股震动的脉律,忽然开口道:“它在回应。”
“回应谁?”
“回应……它的主人。”
李知远脸色发白:“它有主人?你确定不是幻觉?”
沈砚没有答。他的气息渐渐沉下去,血印光芒愈亮,直到那嗡鸣变得低缓,像是被安抚的野兽。
片刻后,他睁开眼,神情复杂。
“我明白了。”
“明白啥?”
沈砚缓缓道:“这口玉棺,原本是经塔下镇印之一——用于‘封时’。”
李知远的嘴巴张成“o”形:“你说的不会是那种能……暂停时间的那种封印吧?”
“暂停时间太夸张,”沈砚轻声道,“但它确实能冻结灵气流动,让一片区域保持‘末法’状态。天道崩塌后,这类‘封时棺’被散落各地,用于压制变异灵气。它原本的使命……是‘维稳’。”
李知远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那——现在它又跟着你走,不就等于你在带着一个……能冻结天地的棺材?”
“是。”沈砚目光不变。
李知远苦笑:“你是真疯啊。”
沈砚背起玉棺,继续前行:“疯子才能看到真相。”
山路渐陡,天色愈暗。沈砚走到一处崖口时忽然停下,视线投向前方的雾谷。那是一片极不自然的迷雾,浓得几乎能挡住声音。
他眯起眼,伸出手。雾气里,竟有微弱的光点在闪烁。
那不是灵火,而是——阵眼。
沈砚心中一动,取出随身符笔,在空气中迅速刻下几笔“断纹印”,符光一闪,雾气如潮水般退开三尺。
露出的,是一条被岁月掩埋的石道。两侧皆是破碎的石碑,碑上铭刻着古字:“印墓南岭,禁入者亡。”
李知远看着这行字,腿都软了:“亡?亡是说真的那个‘亡’?”
沈砚扫了他一眼:“你要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李知远咬牙,半是逞强:“少装神弄鬼,我都跟到这儿了,还能回头?”
沈砚点头,语气淡淡:“那就别掉队。”
两人一步步踏入雾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古老的压迫感,像是每一次呼吸都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审视。
沈砚忽然停下。前方的石壁上,浮现出一面模糊的影像——那是某种“残存记忆”。
影像里,一个满头白发的修士正坐在巨棺之前,手持血笔,在空气中刻下最后一行字:
“此路通向——天印。”
沈砚屏息凝视,那一刻,他体内的血印开始疯狂跳动。
仿佛有什么,在呼唤他。
夜色如墨,云层低垂,风从山脊卷过,带着一股潮湿与阴冷。沈砚立在断桥之畔,脚下的碎石被月光照得发白。那处塌陷的断面,正是秦岭支脉深处的“幽渊口”,传说中,末法时代前最后一批修士曾在此封印“山海骨”。
他缓缓蹲下,掌心贴在冰冷的石面。地脉在指尖流动,隐隐传出一种被压抑了千年的“心跳”。
——那不是岩层在震,而是某种东西在苏醒。
沈砚抬眼,看到不远处的白雾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你还是来了。”那人披着灰袍,手中拄着一柄残断的青铜权杖,声音低哑,“沈家后人,竟真敢触封渊禁线。”
沈砚的指尖微微一紧:“你是谁?”
灰袍人没有回答,只在雾中转动权杖,地面顿时裂开一道光缝,仿佛天地的旧印被重新揭开。
“末法已至,考古者,本就是掘墓人。”灰袍人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冷笑。
下一刻,光缝中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骨骼嶙峋,却覆着不属于人类的纹理。沈砚下意识退后一步,手中的玉骨符光芒暴涨。
“停!”他低喝一声,符印激活,四周瞬间浮现出数十条光线,化为阵纹牢牢锁住地面。
“你以为还来得及?”灰袍人的目光幽深如渊,“那扇门……早在你踏入秦岭那刻就已被你打开。”
沈砚呼吸一滞。
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在进入山口时,那个微不可察的低鸣,似是从地底传来的“回应”。
他猛然抬头,雾气忽然散去,一座被封印的古碑露出全貌。碑上满是血痕与符咒,而在碑的背面,一行古篆映入眼帘:
“以骨为界,以心为钥,封者——沈氏。”
沈砚的瞳孔骤缩。
原来,秦岭封渊的“镇印者”,正是他的祖先。
灰袍人此刻的声音变得近乎低吟:“沈砚,你打开的,不只是渊口……也是你自己的命锁。”
说罢,他抬手一挥,四周山势震动,数条石脉崩裂,光影翻涌间,黑雾似有生命般沿着地缝蔓延。沈砚被迫后退,脚下岩石崩碎,他几乎跌入深渊。
“你到底是谁!”沈砚厉声道。
灰袍人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雾中闪烁着冷幽的青光,像是被封了千年的怨灵。
“我?”他低声道,“我是——被你们沈氏葬下的第一位‘守渊者’。”
话音落下,雾气彻底炸开。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黑,天地倒转。耳边传来古老的吟唱声,与血液的轰鸣交织成一股撕裂感。
他意识模糊地看到,地底那只黑色的手已经完全伸出,掌心中握着一枚暗红色的晶核,脉动间有符纹闪烁。
“那是——山海骨的核心……”沈砚喃喃道。
灰袍人抬头,嘴角勾出一抹近乎癫狂的弧度。
“末法不灭,封印不存。你们沈氏,以考古为名,不过是在为古渊续命!”
——轰!
巨响震裂山谷,整片秦岭的地脉在这一刻失衡。无数灵气涌入空中,化作一道翻腾的漩涡。沈砚被卷入中心,符阵破碎,血光四散。
就在那即将被彻底吞没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轮廓——
是姜瓷。
她立在崖上,风吹起她的发丝,手中持着那本《山海残录》。
“沈砚——!”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沈砚最后的意识,在那一声呼唤中断裂——
天地崩塌,光与影交织成一场远古重演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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