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这处栽满茶花与腊梅的新院落,时间仿佛再次沉滞下来,如同那池中永不流动的死水。
玉清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精致的影子,每日在固定的范围内移动,看书,看花,看鱼,不与那小厮多言一句,也将所有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心门之外。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这更高等级的囚笼里,无声无息地腐烂下去。
直到某个深夜。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突兀,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踏着青石板,径直朝着正房而来,不是小厮那种细碎谨慎的步子。
玉清正拥被浅眠,闻声瞬间惊醒,心脏在黑暗中骤然收紧。
他几乎是立刻披衣起身,刚点亮桌角的煤油灯,房门便被推开了。
顾枭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笔挺的戎装,肩章冰冷,带着一身冬夜的凛冽寒气。
他没有喝酒,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底有红丝,像是刚结束一场漫长的争辩或决策。
他看了一眼站在灯影里、面色苍白的玉清,没有开口,只是反手关上了门,然后开始沉默地解着军装外套的扣子。
动作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烦躁和倦怠。
玉清垂首立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他明白了顾枭此来的目的,不是问话,不是静坐,是最直接、也最无需交流的一种。
他默默地走上前,如同训练有素的仆役,接过顾枭脱下的、带着室外冰凉气息和淡淡烟草味的外套,挂好,然后又替他将靴子脱掉。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顾枭径直走向床榻,和衣躺下,甚至没有去看玉清一眼。
玉清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吹熄了灯,在黑暗中,依从着身体的记忆和“职责”,默默地履行着他作为“所有物”的义务。
过程短暂而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床榻轻微的摇晃。
顾枭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仿佛要将白日里积压的所有郁结,都倾泻在这具温顺的、不会反抗的身体里。
事毕,他几乎是立刻翻身睡去,呼吸沉重。
玉清躺在冰冷的床榻外侧,听着身边很快就响起的、带着疲惫的均匀鼾声,睁着眼睛,直到窗外天色微明。
顾枭在天亮前起身,穿好衣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开了。
他的来访,像一场沉默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满室狼藉和玉清更加空茫的心。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顾枭再次出现。
这次他穿着深灰色的常服,脸上少了些戎装的戾气,但疲惫依旧。
他没有去卧室,而是径直走进了书房。
玉清跟进去,垂手侍立。
顾枭在书案后坐下,目光扫过书架,随口问道:“在这里,还习惯吗?”
玉清低眉顺眼:“回大少爷,习惯。”
“看了些什么书?”顾枭拿起桌上玉清之前翻过的一本杂记,随手拨弄着书页。
“只是随意翻翻,并未深读。”玉清回答得滴水不漏。
顾枭也并不真的关心他看了什么,只是需要一个话题,或者说来了兴致随口一问。
他在书房里坐了将近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窗外那几株开得正盛的腊梅发呆,偶尔喝一口玉清适时奉上的热茶。
然后,他便起身离开了。
没有解释,没有交代。
玉清站在院门口,看着他那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心中那种被当作“物品”使用的感觉,似乎又掺杂进了一丝别的、更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顾枭来访的“规律”——那并非时间或日期上的规律,而是与他自身状态相关的规律。
当他格外疲惫、压力巨大时,他可能会来,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当他只是需要片刻喘息,避开外界纷扰时,他也会来,寻求一种绝对的、无需设防的安静。
而这个院子,和他玉清,就成了他随时可以启用、也随时可以弃之不顾的减压之物,或者说,避风港?
玉清看着那扇对自己而言是禁锢、对顾枭而言却可随意开启的院门,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自嘲。
无论原因为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适应。
用他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的麻木和顺从,去适应这位新主人,不规律的“规律”。
几次三番下来,玉清已经能够以一种近乎冷漠的精准,来应对顾枭的每一次突然造访。
他成了一面最光滑的镜子,或者说,一池最深沉的死水,只映照出顾枭想要看到的样子——绝对的顺从,彻底的安静。
他学会了更高级的察言观色。
当顾枭的脚步声沉重而略显凌乱,身上带着未散尽的酒气或浓重的烟草味,眉宇间锁着深刻的川字纹时,玉清便知道,今晚大概率是“发泄式”的来访。
他会更快地准备好一切,更彻底地放空自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玩偶,承受着风暴,然后在风暴结束后,默默地整理残局。
当顾枭的脚步声虽然沉稳却透着疲惫,身上只有清冷的寒气,眼神空茫而缺乏焦点时,玉清便明白,他或许是来“静坐”的。
他会适时地奉上温度刚好的茶,然后退到不会碍眼、却又随时能响应召唤的角落,如同墙上的一道影子,呼吸都放得轻缓。
他的语言也锤炼得更加精炼而毫无破绽。
顾枭问:“吃的可还合口?”
他答:“合口,谢大少爷关心。”绝不会提及任何具体的偏好或不满。
顾枭拿起他正在看的一本书,问:“喜欢这类志怪小说?”
他答:“打发时间而已,说不上喜欢。”绝不流露丝毫个人兴趣。
甚至当顾枭偶尔,在极近的距离,手指拂过他额间那颗朱砂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审视时,玉清也能维持着面部肌肉的静止,眼睫低垂,不躲闪,不回应,仿佛那被触碰的,不是他自己的皮肤。
他将自己的内心,用层层坚冰包裹起来。
在那冰层之下,是翻涌的屈辱、无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这种反复无常的掌控的厌烦,但他绝不会让这些情绪,有一丝一毫泄露到表面。
这种冰冷的顺从,有时似乎能取悦顾枭,让他获得某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但有时,尤其是当他心情似乎格外阴郁时,玉清的这份死水般的平静,又会莫名地激怒他。
有一次,在床笫之间,顾枭几乎是粗暴地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声音冷得像冰:“你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玉清被迫迎上他那双燃着暗火的眸子,心中悚然一惊,但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空白,只是极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回答:“玉清……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枭盯着他看了许久,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最终,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转身给了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那一夜,玉清睡得极不安稳,后背仿佛始终能感受到那两道如有实质的、带着怒意的目光。
他意识到,这种完全的物化,也并非万全之策。
顾枭要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他可能还需要一点“活气”,一点证明他掌控的是一个有反应的人,而非木偶的证据。
但这“活气”的尺度该如何拿捏?多一点,可能被视为挑衅或痴心妄想;少一点,又可能引来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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