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枭似乎在用这沉默的凝视,质问着许多未曾出口的话——
你这下意识的担忧,是真的吗?
你这递过来的药,是出于何种心思?
你那日的“懂事”,究竟是真心,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以退为进?
你这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皮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真实?
而玉清那无法掩饰的惊慌,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除了恐惧之外的其他情绪,都仿佛成了某种无声的回答。
之前所有累积的一切——婚讯带来的疏离,长久未至的空白,种树失败的失落,以及此刻这不受控制的关怀——似乎都在这紧紧交握的手腕和这几乎凝固了时间的凝视中,交织、碰撞、发酵。
某种维系着他们之间固有模式的东西,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发出了细微的、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手腕处的力道,如同烙铁般灼热,禁锢着玉清,也仿佛禁锢住了流动的时间。
就在玉清觉得自己快要在这令人窒息的凝视中晕厥过去时,顾枭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却毫无征兆地,骤然松开了。
那突如其来的释放,让玉清的手臂因为惯性微微向后一荡,药瓶差点脱手。
他慌忙稳住,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
顾枭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他抬手,用未受伤的右手,有些费力地解开了大衣的扣子,然后将大衣脱下,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里面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棉麻衬衫,左臂的袖子挽起了一小截,露出手腕上方包裹着的、同样洁白的纱布。
“手臂上的伤,”顾枭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之前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语气却是一种近乎平淡的陈述,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不方便,你帮我换。”
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不容拒绝。
玉清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压下心头依旧翻涌的惊涛骇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他走到顾枭身侧,小心翼翼地卷起他左臂的衬衫袖子,露出了下面包裹伤口的纱布。
解开旧的纱布时,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伤口似乎是一道不深的割伤,已经缝合,但周围皮肉红肿,看起来依旧有些狰狞。
玉清屏住呼吸,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旧药膏,然后拿起那个白瓷药瓶,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小心地、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有些颤抖,指尖偶尔会触碰到顾枭手臂温热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让他心惊肉跳。
整个过程,顾枭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侧着头,看着跳跃的灯花,任由玉清动作,但他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换好药,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妥当,玉清暗暗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收拾好药瓶和换下的脏污纱布,正准备询问顾枭是否需要用些宵夜,或者吩咐小厮准备热水,却见顾枭已经站起身,走向了床榻。
他没有看玉清,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只是脱掉了鞋袜,然后和衣躺了下去,占据了床榻的里侧。
他拉过了一角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又如此反常。
玉清彻底愣住了,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些换下来的脏纱布。
他……不走了?
而且,他这是……要睡觉?仅仅是睡觉?
这完全打破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惯例”,没有言语,没有欲望,没有发泄,没有那种令人压抑的沉默对峙。
只是单纯的……躺下,睡觉。
玉清站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着床上那个闭目假寐、眉宇间依旧带着疲惫和伤痛痕迹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措。
他该离开吗?还是该像往常一样,履行他作为“所有物”的职责?
可是,顾枭并没有要求任何事。
犹豫了许久,玉清最终轻轻吹熄了桌上的煤油灯。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雪光透进来。
他摸索着,走到床榻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最外侧,尽可能远离顾枭的地方,轻轻地躺了下来。
他没有脱去外衣,只是拉过被子的另一角,胡乱盖在身上。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顾枭的呼吸平稳而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而玉清的呼吸,则因为紧张和困惑而显得有些紊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床榻里侧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以及那淡淡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顾枭本身冷冽气息的味道。
这气息包围着他,让他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夜,没有侵犯,没有屈辱,只有纯粹的、安静的、近乎诡异的共存。
玉清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迷茫。
他不明白顾枭为何如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离开。
但他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高墙,似乎就在这个无声的、仅共享着彼此体温和呼吸的夜晚,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某种坚冰,正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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