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那番流畅、恭顺、甚至堪称“完美”的祝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却并未激起预期的涟漪。
没有松一口气的释然,没有理所当然的接受,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取悦的痕迹。
相反,在玉清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以下,凝固成了坚硬的、令人窒息的固体。
顾枭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那公事公办的冷静,如同遇冷的油脂,迅速凝固、变质,转化成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阴鸷。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变成了两口骤然卷起暗流的漩涡,寒光凛冽,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死死地、一寸不离地,钉在玉清那张挂着无懈可击笑容的脸上。
那目光,像是在解剖。
他在看什么?
是在看他嘴角那精心计算出的弧度是否有一丝颤抖?
是在看他眼中那努力伪装的微光底下,是否藏着别的情绪?
还是在看他那微微前倾、表示恭顺的身体,是否在细微地紧绷?
玉清维持着笑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快要僵硬成石膏。
顾枭的目光太过锐利,太过专注,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却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彻骨的失望,和一种被这完美假象彻底激怒后的、冰冷的疯狂。
他在逼他。
玉清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顾枭在用这沉默的、压迫感十足的对视,逼他卸下伪装,逼他流露出一点点真实。
哪怕那真实是不甘,是怨恨,是眼泪!
但玉清不能。
这面具是他唯一的盾牌,是他在这扭曲的关系中,能保护自己那点可怜尊严的最后屏障。
一旦碎裂,下面露出的,将是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软弱和不堪。那会比现在这样,更加可笑,更加可悲。
所以他只能撑住。
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那个已经开始发僵、发酸的笑容。
他甚至努力让眼神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尽管那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心力。
他告诉自己,就当自己是一尊雕塑,一具空壳,没有感觉,没有情绪。
时间在两人这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对峙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漫长而煎熬。
窗外细微的风声,远处隐约的更漏声,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
一个用笑容筑起铜墙铁壁,严防死守。
一个用目光化为攻城重锤,猛烈撞击。
这凝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的张力,仿佛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将这虚假的平静彻底引爆,将两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玉清的后背,渐渐沁出了一层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他不知道这场对峙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只希望,顾枭能尽快失去耐心,接受这个“懂事”的现实,然后离开。
然而,顾枭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耐心”。
那场无声的、冰封般的对视,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玉清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已经彻底麻木,那抹努力维持的笑容,像一张干涸的面具,死死地贴在骨头上,沉重得快要将他拖垮。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崩溃,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下垂时,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顾枭那死死盯住他的、阴鸷无比的目光,似乎起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目光深处,那冰冷的漩涡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冲撞,像是被强行压抑的熔岩,终于找到了裂缝。
顾枭的呼吸,不再像刚才那样平稳得近乎诡异,变得略微粗重起来,胸膛的起伏也明显了许多。
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然后,玉清惊愕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看到——
顾枭那双一贯只有冰冷、锐利、或偶尔带着疲惫的眸子四周,那冷硬的脸颊边缘,竟然一点点地,不受控制地,弥漫开了一层清晰的、无法作假的……红色。
那红,起初只是眼白部分布上了一些血丝,但很快,便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将他的眼周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却无比刺眼的绯色。
这……这是……?
玉清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预想过顾枭可能会暴怒,可能会冷笑,可能会用言语羞辱他这“懂事”的表演……
他预想过无数种顾枭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一种是眼前这样的。
这泛红的眼眶,这强忍着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是什么?是愤怒到了极致?
还是……别的,他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敢去深想的东西?
他脸上那副完美的、已经僵硬的笑容,在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预期的景象冲击下,如同被冰雹狠狠砸中的琉璃,“咔嚓”一声,从内部碎裂开来。
那扬起的嘴角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显得无比脆弱,无比滑稽。
他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防御工事,在这双泛红的眼睛面前,仿佛都成了不堪一击的纸糊堡垒。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是应该对我的“懂事”感到满意吗?他不是应该松一口气,然后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祝福,再去筹备他风光无限的婚礼吗?
他这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仿佛被狠狠伤害了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莫名的、尖锐的恐慌,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了玉清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维持着那破碎的笑容和僵直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顾枭,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顾枭似乎也被自己这失控的情绪外露惊住了,在玉清笑容僵住的瞬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别开了脸,不再与玉清对视。
但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依旧清晰可见的、泛着不正常红色的眼眶与耳根,却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事实,暴露无遗。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从冰封的对峙,滑向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境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主仆”和“交易”的窗户纸后面,剧烈地冲撞着,即将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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