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本地商会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联谊晚宴,邀请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商人参加。
顾枭的商行规模虽不算顶尖,但因近来风头正劲,也收到了请柬。
这种场合,玉清向来是不参加的,顾枭独自前往。
宴会设在一家西式酒店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顾枭穿着他那身半旧但整洁的西装,独眼和冷峻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端着酒杯,与相熟的人寒暄,主要是和王经理、刘掌柜等人交谈。
他能感觉到,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好奇、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果然,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一个平时与周老板交好、也做布料生意的李姓商人,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顾枭面前,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到。
“顾老板!久仰久仰啊!”李老板打着酒嗝,“听说前几日,您可是让我们周老哥碰了一鼻子灰啊!说什么……已有‘相伴一生之人’?”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引得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宴会厅的这一角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里。
王经理皱了皱眉,想上前打圆场,却被顾枭用眼神制止了。
顾枭面色平静地看着李老板,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老板见顾枭不接话,自觉无趣,又嘿嘿笑了两声,语气带着明显的恶意和挑衅:“顾老板,您这‘相伴一生之人’……神秘得很啊!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幸,见见这位……呃,‘顾夫人’啊?也让我们开开眼嘛!”
“顾夫人”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意味。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所有人都等着看顾枭如何下台。
是恼羞成怒,还是羞愧难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站直了身体,那只独眼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李老板,以及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脸。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窃笑声戛然而止,一些人甚至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顾枭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清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传遍了整个宴会厅的角落。
“内子玉清,性情喜静,不喜此类应酬,今日未曾前来。”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环视全场,平静开口,“他是我顾枭认定的一生伴侣,无关性别,只关此人。”
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挑衅的李老板。
他们预想了顾枭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坦然,如此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态度,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承认一个男子为“内子”,为“一生伴侣”!
无关性别,只关此人。
这八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人震惊,有人不屑,有人暗自咂舌,也有人,在心底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顾枭不再看任何人,他对着同样有些怔愣的王经理和刘掌柜微微颔首,然后转身,从容不迫地穿过寂静的人群,离开了宴会厅。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宴会厅里才像炸开了锅一样,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顾枭在商会晚宴上的惊人之语,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商圈,自然也无可避免地传到了玉清的耳朵里。
第二天上午,玉清正在铺子里核对一批新到的货单,商会的一个小杂役来送一份通知函,交接的时候,那小杂役偷偷瞄了玉清好几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玉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问:“还有事吗?”
小杂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事!玉清先生,我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玉清心下疑惑,但也没多想。
直到中午,德盛行王经理派了个相熟的伙计过来,说是送一份补充协议,那伙计趁着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对玉清说:“玉清先生,昨晚商会晚宴上的事,您……听说了吗?”
玉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事?”
伙计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将昨晚顾枭如何面对李老板挑衅,如何当众宣告“内子玉清”、“一生伴侣”、“无关性别,只关此人”的话,原原本本,甚至带着几分渲染地学了一遍。
玉清听着,拿着毛笔的手僵在了半空,墨汁滴落在账本上,晕开了一小团污渍他也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心跳得又快又重。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众多有头有脸的商人,不怀好意的挑衅,还有顾枭……顾枭就站在那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那样清晰、那样坚定的声音,说出那样石破天惊的话。
内子玉清……
一生伴侣……
无关性别,只关此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心中最后那层由过往卑微和外界流言构筑起的、脆弱的冰壳。
伙计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玉清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送走了伙计,然后对铺子里的帮佣说了句“我回去一趟”,便匆匆离开了铺子。
他没有去别处,直接回到了他们的小洋楼。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正好,桂花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玉清没有进屋,他走到树下,在那把常坐的藤椅上缓缓坐下。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汹涌而来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复杂情感。
震惊是必然的,他从未想过,顾枭会做到这一步。
公开同居是一回事,在那样正式的、汇聚了商圈重要人物的场合,如此郑重其事地宣告,则是另一回事。
这几乎是将他自己也放在了风口浪尖,承受所有的非议和压力。
担忧随之而来,生意会不会受影响?那些合作伙伴会不会因此疏远?顾枭会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步履维艰?
然而,这些负面的情绪,很快就被一股更强大、更滚烫的暖流冲垮、淹没了。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像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永不沉没的港湾。
像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骤然见到了足以照亮一切的光明。
顾枭用他的行动,他的语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玉清,我选择你,无关你的过去,无关你的性别,只因为你是你。我愿意为了你,对抗全世界的流言蜚语。你是我认定的一生伴侣,没有任何犹疑,没有任何保留。
那些曾经让他午夜梦回时隐隐不安的东西——出身、经历、不被世俗认可的关系——在顾枭这掷地有声的宣言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可笑。
他还要什么?他还能要什么?
外界的认可?他人的理解?
不,他不需要了。有顾枭这一句话,抵得过全世界。
他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初时的心潮澎湃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浸透到四肢百骸的宁静与力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温暖而明亮。
晚上,顾枭回来了。他推开院门,看到玉清依旧坐在桂花树下,似乎是在等他。
顾枭走过去,如常地问道:“吃饭了吗?”
玉清抬起头,看着他。
夜色朦胧,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但顾枭能感觉到,玉清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同。
玉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不同以往,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倾尽全力的意味。
玉清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手臂环着他的腰,用力得指节都泛白。
顾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他伸出手,回抱住玉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
两人在寂静的院子里,在小小的桂花树下,紧紧相拥,许久没有分开。
不需要任何言语,玉清用这个拥抱,回应了顾枭的宣言,也交付了自己全部的信赖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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