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缓慢。
黄亦玫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重新整理了书桌,将那些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考研资料小心翼翼地收进纸箱,塞到了床底下最深处。她开始在网上搜索更多关于青莛文化的信息,研究他们过往的展览案例,了解苏更生的策展风格,甚至预习一些艺术管理的基础知识。
每一次手机的震动,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心脏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然后加速狂飙。她设置了特殊的铃声和震动模式,生怕错过任何一通可能的陌生来电。
张陆桉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他不再过多地追问“有消息了吗”,而是换着法子带她分散注意力。他们去看了一场午夜场的电影,在空荡荡的影厅里分享一大桶爆米花;他去她家,系上围裙,照着菜谱笨拙地给她做她爱吃的糖醋里脊,结果差点烧糊了锅;傍晚时分,他们骑着共享单车,在颐和园外的长河边漫无目的地穿行,看夕阳将湖面染成金红色。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晚风吹拂着张陆桉的额发,他侧头对她说,“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很棒了。你敢于选择,并且为之努力争取过,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黄亦玫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暖暖的,但那份悬而未决的期待,依旧像头顶那片积雨云,沉甸甸地压着。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闷热,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灰色海绵,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下。黄亦玫刚完成书籍封面的初稿,正对着电脑屏幕揉着发酸的眼睛。屋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北京座机号码。
黄亦玫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好,请问是黄亦玫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
“是我,您请讲。”
“黄小姐,您好。这里是青莛文化人力资源部。很高兴通知您,您已通过我公司的面试选拔,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加入青莛,担任助理一职。”
尽管已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但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到来时,巨大的狂喜还是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黄亦玫。
“我接受!”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
电话那头的hR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好的。正式的录用通知书和相关入职材料,我们会稍后发送到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入职时间定在下周一。”
“可以!没问题!”黄亦玫连连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好的,那期待您的加入。具体事宜邮件里会详细说明,如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黄亦玫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仿佛魂魄还没有归位。几秒钟后,巨大的、无法抑制的喜悦才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迸发出来。
“啊——!”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着空旷的房间发出一声宣泄般的尖叫,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是喜悦,是释然,是努力得到认可的激动,也是压在心头巨石被移开的轻松。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陆桉。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起手机,因为太过激动,手指有些不听使唤,连续划错了好几次才找到他的号码,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陆桉!”没等对方开口,黄亦玫声音里充满了狂喜,“我收到了!青莛!青莛给我打电话了!我被录取了!录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张陆桉同样兴奋的声音:“真的?!太好了!玫玫!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等我!我马上过来!马上!”
“嗯!在家!我等你!”黄亦玫用力点头,嘴角却高高扬起,那是无法抑制的笑容。
挂了电话,她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依旧阴沉的天色,一会儿又拿起手机确认那通通话记录真的存在。她跑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睛红肿、头发凌乱,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自己,觉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轻盈。
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黄亦玫冲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气喘吁吁、额头上还带着细密汗珠的张陆桉。他显然是跑过来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和骄傲。
不等他说话,黄亦玫就尖叫着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将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的肩窝。
“我录取了!陆桉!我被录取了!”她在他怀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张陆桉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一步,随即稳稳地接住她,紧紧地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感受着怀里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喜悦,也为她感到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行!”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我的亦玫,是最棒的!是最闪闪发光的!”
黄亦玫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突然用力拉着他在并不宽敞的玄关里转起了圈圈。两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笑声和惊呼声交织在一起,撞倒了旁边的雨伞架也毫不在意。这一刻,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忐忑、所有的委屈,都在这种纯粹的、近乎癫狂的喜悦中,消散无踪。
转了不知多少圈,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互相靠着对方,额头相抵,看着彼此狼狈又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张陆桉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说,“快,给叔叔阿姨还有振华哥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他们一定也在等着。”
这句话像一盆温和的水,稍稍浇熄了黄亦玫过于沸腾的激动,让她想起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家庭协议”。喜悦依旧充盈,但多了一份即将面对家人的郑重。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依旧急促的呼吸,拿起手机,先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电话是父亲黄教授接的。
“喂,爸。”黄亦玫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语气是轻快而明亮的。
“玫瑰啊,怎么了?声音有点不对。”黄承谦敏锐地察觉到了。
“爸,我收到青莛文化的正式录用通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那上扬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他们让我下周一就去入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黄亦玫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随即,黄教授的声音传来,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哦,是吗……确定了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人家选择了你,就好好干。职场和学校不一样,少说话,多做事,虚心学习。”
没有预想中的热烈祝贺,但这份平静的接纳和朴素的叮嘱,反而让黄亦玫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心。“嗯,我知道的,爸。我会好好努力的。”
“跟你妈说了吗?”
“还没,正准备跟她说。”
“嗯,跟她说一声吧。她……”黄教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知道了就好。”
挂了父亲的电话,黄亦玫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母亲的手机。等待接通的“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
“喂,妈。”
“嗯。”黄母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了,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我被青莛文化录取了。刚接到的通知。”黄亦玫小心翼翼地陈述着,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比刚才父亲那边的沉默要更长一些。长到黄亦玫几乎以为信号出了问题,忍不住“喂?”了一声。
“……哦,录取了。”黄母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失望,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客观事实,“什么时候上班?”
“下周一。”
“嗯。既然人家要你了,那就去吧。”黄母的语气淡淡的,“工作不比在家,也没人像老师和父母一样惯着你。自己机灵点,勤快些,跟同事处好关系。”
“我知道,妈。”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黄亦玫听到母亲那边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缓缓说道:
“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后悔就行。”
说完,没等黄亦玫回应,黄母便接着道:“行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晚上……晚上回家吃饭吧。”最后那句话,声音略微低了些,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黄亦玫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母亲的话,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淡淡的涟漪。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对,也没有期待中的热情祝福,只有一句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别后悔就行”。这或许,已经是母亲在目前状态下,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认可和让步了。
“阿姨……怎么说?”张陆桉走上前,关切地问。
黄亦玫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复杂,但总体还是轻松的笑容:“她说,‘路是我自己选的,以后别后悔就行’。还让我晚上回家吃饭。”
张陆桉松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这就很好了,亦玫。阿姨能这么说,能让你回家吃饭,其实就是接受了这个结果。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看到你的努力和成绩的。”
“嗯!”黄亦玫用力点头。她明白,母亲那道坚固的壁垒,已经因为这一纸录用通知,被她撬开了一道缝隙。剩下的,需要用时间和行动去慢慢融化。
她又给哥哥黄振华发了条微信:“哥,青莛的录取通知到了,下周一入职。”
黄振华的回信很快,一如既往的简洁且带着他独特的风格:“【大拇指表情】 牛逼!请客!记住了,以后哥吹牛就靠你了——我妹,青莛的大艺术家!”
看着哥哥搞怪又支持的回信,黄亦玫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
窗外,酝酿了一下午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洗刷了世界的闷热和尘埃。雨水带来凉爽,也带来新生。
黄亦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模糊的世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股跃跃欲试的勇气。
这个盛夏,她终于亲手摘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颗饱满而真实的果实。尽管前路未知,但她已经握紧了入场券,准备奔赴那片属于她的、充满挑战与可能的星辰大海。
张陆桉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挺直的、充满希望的背影,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属于黄亦玫的精彩篇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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