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迦音醒来后，暮色已浸染草原，虽然仍感到有些虚弱，但比之前明显大为好转，她可以扶着别人在帐中走动了。
帐内众人见她气色好转都感到高兴，大汗握住她的手，激动地向胡泰表示必有厚赏，并要奉胡泰为上宾。
胡泰屈身行礼：“大汗的恩典，小人荣幸之至。”
乌恩走过来，神情里的担忧缓和了几分。
曲迦音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阿古拉的身影，她正要开口询问。
乌恩已猜出她的心思，沉声道：“阿古拉他……为了你要以身祭火。”
此言一出，曲迦音惊诧不已：“为什么要人祭？我已经差不多好了。”
大汗叹道：“是那孩子执意如此。”
乌恩面色凝重：“自事发后，总有人私下议论这是长生天降罚，我们怀疑背后有人煽动挑唆，原本打算等你醒来便彻查此事的。”
曲迦音点点头：“不错，今日之事，要从源头查起，我正准备与你们谈谈之前的事。”
“嗯。”乌恩说，“但是阿古拉说，唯有让大家亲眼见到长生天庇佑于你，才能让闲言碎语止住。他要跨过火圈，涉过寒潭，而那之后你会醒来，待他礼成时，你于众人前安然现身，便是长生天护你周全的证明。”
曲迦音皱着眉：“火圈……寒潭……都十分危险。”
“我劝过那个傻小子，没必要拿命去赌。”乌恩说，“但是他说，此时正是良机。”
乌恩回想起刚刚阿古拉说话时坚定的神情。
阿古拉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待我跨越了火圈和深潭，她在祭台现身，众人会为她获得长生天的护佑而欢呼的。”
乌恩摇头：“那你呢？你轻则受伤，重则殒命，不妥，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阿古拉打断乌恩的话：“你送给他弯刀那日，我对她说过，如果弯刀砍下来，我要做她的盾。埋伏在黑暗中的凶手非常阴险，他们不但要让她死，还要她失去成为大汗的资格，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阿古拉忽而朝乌恩笑了笑：“你总能给她好东西，从战马到弯刀，我给不了她那么多，这次就当是我给她的贵重的礼物吧。”
乌恩沉默了几秒说：“你是个疯子。”
阿古拉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如果我死了，乌恩，你要继续为她冲锋陷阵。”
乌恩故作轻松地说：“一个人冲锋陷阵无聊得很，你这个疯子回来，我才有点精神。”
听乌恩讲完前因后果，曲迦音紧锁眉头：“他太莽撞了，我们要去阻止他！”
大汗却摇头：“他不顾劝阻，此刻已站在祭台前了。”
曲迦音扶额而坐，闭目凝思片刻，睁开眼睛说：“如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立刻分头行动！”
她望向乌恩：“乌恩，我需要你去彻查今日之事，从出发到我毒发，尤其是在神河岸边，为我执壶的萨满和斟酒的仆役，以及所有我用过的器皿。”
乌恩目光锐利：“这就去查。”
曲迦音继续说：“在你查访之际，同时遣人搜检帐中的随身用品，若有人近日频繁去往某处，也要寻踪追迹。粟特的医者说过，来自金国的诡异毒药颇为难寻，凶犯在没有确认最终结果之前，很可能还留有余毒以备二次下手。”
乌恩颔首：“我明白，要多线并查。”
曲迦音起身向大汗行礼，大汗忙扶住她。
“我需要大汗配合去演一出戏，凶手不仅要我的性命，还要我失去继承大汗的资格，足以说明我若蒙难，获利登位者很可能是凶手或其党羽。”
大汗眸光变冷，咬牙切齿道：“……其格玛……诺敏。”
看大汗面色不虞，曲迦音忙道：“大汗且先按捺住怒火，我们只需依计而行，届时凶手会自动露出马脚。”
大汗点点头：“你有何良策？”
“我马上就与大汗道来。”曲迦音转头对胡泰说，“这位粟特医者，稍后劳烦你随我去祭祀现场，助我救阿古拉。”
胡泰用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放在胸口，欠身道：“必当全力以赴。”
不久之后，从曲迦音帐中走出来的大汗悲痛不已，她喃喃自语：“我的小女儿……难道她此生都要如此吗？这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吗？！”
随后一个消息风一般地掠过草原——
曲迦音被粟特医者救治，保住了性命，却双目失明。
方才她在帐中摔倒，痛苦地叫着：“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
这让原本与她议亲的乌恩几近癫狂，他叫嚷着要拿当日所有服侍的仆从问罪，包括神河边的萨满和仆从。
乌恩更扬言若有人找到证据，克烈部必以黄金作为酬谢。
大汗也立刻应下双倍赏金，悬赏凶犯线索，也求能医好曲迦音双眼的人。
这消息传到祭台时，阿古拉正等候着，准备穿越火圈与寒潭。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到曲迦音帐前，却因国师与弟子们已在祭台边开始吟诵，难以脱身。
正心焦间，大汗来到祭台边，见着阿古拉，拍着他的肩膀落下泪来：“阿古拉，你知道吗，我的小女儿，早晨还好好的，如今却看不见了。”
阿古拉心如刀割：“大汗，我想去看看她，要她不要伤心，就算双目失明，她依然是草原上最明亮的星星。”
“好，好孩子……那你不要再冒险了，回去吧。”
阿古拉握紧拳头，他知道此刻无法退缩：“我会活着闯过这场试炼，此后陪在她身边，做她永远的盾。”
此时国师也开口道：“大汗，此乃天命，草原不会没有太阳，我们会有新的继任者。”
大汗拭去泪水，登上祭台旁稍高的观礼台，对众人说：“既然勇士阿古拉要为我的小女儿曲迦音祈福，求问长生天的旨意，我们便一同为他祈福吧！”
“不过……” 她话锋一转，“今日既是吉日，不妨先问问长生天，究竟意属谁为下一任大汗。马上叫其格玛与诺敏前来祭台边！”
大汗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重新确定继任者。
其格玛和诺敏之前不被允许随意走动，却也从仆从处了解了今日的大致情形。
曲迦音虽然活下来，但成为了盲人。
其格玛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终于胜过了曲迦音，可一想到，妹妹要在黑暗中度过余生，又觉得于心不忍。
听闻大汗这么快就要确立继任者，她不禁脱口而出：“为何不再等等？”
巴图尔说：“你是想等曲迦音恢复了再让大汗定夺吗？但她……已经瞎了。”
其格玛垂着头说：“我们赢了一个被毒瞎的人，又有什么勇猛可言呢？”
巴图尔将她拥入怀中：“我庆幸你今日安然无恙。”
另外一顶帐篷内，哈斯冷笑：“她没死真是命大，不过瞎了倒是再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只是没想到，大汗这么快就要重新确立继任者。”
诺敏的心跳得很快，她感到大汗此举不同寻常，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她压低声音问哈斯：“毒药……处理妥当了吗？”
“本想等她咽气后再处理。” 哈斯不以为然地说，“你放心，药粉我放在非常安全的地方。”
诺敏的手变得更加冰冷了：“哈斯，或许……我们很快就要遭受长生天的惩罚了……”
哈斯安慰道：“放心吧，只剩下最后的考验了，我们会赢的。”
其格玛和诺敏在巴图尔和哈斯的陪同下，来到了祭台边。
祭台边上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今日发生的事足够大家谈论好一阵子的了。
大汗强打起精神叫其格玛和诺敏过来。
“原本是阿古拉提议的祭祀，却不想曲迦音她……看不见了，此刻国师也在，今日又是吉日，我们早晨问过长生天，现在要再问一次，你们二人之中，谁该成为下一任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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