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迦音和倪小鱼离开后，隆安帝起身踱步到了窗边，伫立良久。
方才那两个少年将从漳州到福州，从杭州到淮安再到京城的种种惊险遭遇都一一向他禀明。
关于走私案的情况，两个少年也把他们知道的，海漕会和市舶司的来往，以及路上市舶司的阻拦简单说了说。
海漕会走私的情况，市舶司与漳州府的暗中操作，路上遇袭事件的调查，隆安皇帝都收到了更详细的汇报，于此，他并未多说什么。
他想着刚才两个少年谈及的珠玉村生活的艰难以及那奇幻的海神显灵的说法。
在他心里，开放海禁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其实在他即位之前，朝中就开海禁已经有了多次讨论，为了解决海禁带来的问题，朝廷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收效不佳。
他已经清楚知道开海禁利大于弊。
但祖制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眼前。
曲迦音和倪小鱼从皇城中出来，凌霄、任安和耿达早已等在外面。
虽然进京面圣的任务完成了，但隆安帝令他们护送二人回漳州的旨意很可能不日会下达。
凌霄迎上前问曲迦音：“还顺利吗？”
曲迦音微笑着点点头：“很顺利。”
旁人只以为是觐见很顺利，没有殿前失仪，并不知道这面圣如何表述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倪小鱼轻声感叹：“隆安帝性情温和，如谦谦君子，就像县尊那样， 不过县尊更年轻一些。”
任安和耿达包括凌霄都没见到过隆安帝，之前各种传递消息也是通过上书。
不过凌霄对隆安帝没什么好奇，任安和耿达却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随后曲家音和倪小鱼上了马车，锦衣卫在旁护送，一行人逐渐走远。
此时郑相府邸内。
郑相在厅堂，正修剪着一个小盆栽。
那盆栽实在没有什么可修剪的，他的剪子在空中比划了几次，没找到下手之处。
正好有属下来报。
“阁老，那两个漳州的少年已进京了，今早圣上见了他们，还聊了不久呢。”
郑相放下银剪：“都聊了什么？”
“无非是海上逃生，福州见御史，而后北上进京那些事，圣上也对海神显灵的说法很感兴趣，问了不少细节。”
郑相没说什么，用帕子擦擦手，回到座位上喝了一杯端上来的茶。
属下跟过去：“两个人被海神护佑的消息从淮安起传得沸沸扬扬……此后就难下手了。”
郑相瞥他一眼，淡声道：“之前没抓住机会，失了先机，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是……也实在是天公不作美，那下一步……”
郑相缓缓道：“圣上早有开海禁的想法，接见这两个人也是表明态度，朝中已有人蠢蠢欲动了。”
“那我们的产业……”
郑相微微一笑，但眼神依然冷酷：“呵呵……开了海禁，难道就没有产业吗？只不过要重新布局了。”
不久之后，隆安皇帝在朝会上正式议及开海禁之事。
起初自然有人出来反对，说的还是祖制不可改之类的陈词滥调。
不过反对之声比之前要少了许多，毕竟大家已经知道了皇帝亲自见了两个漳州来的少年，以及传的沸沸扬扬的海神显灵的奇闻。
不少人称开海禁可以探讨一番，变成中立派了。
隆安皇帝知道，事情一旦探讨就会陷入无休止的争论，现在需要的就是趁势而为一鼓作气。
隆安帝拿出福建涂巡抚呈上来的奏章，御前太监立刻接过开始念给众人听。
涂巡抚还在福建查案，不日会进京，但他已经火速彻查了福建市舶司以及漳州府，涉案官员全被停职待审。
涂巡抚一方面详细汇报了走私案的情况。
另一方面他提出：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之谏。
在奏章里，他写道：沿海民生不易。海禁让海多田少的百姓只能靠天吃饭，大量渔民为生计所迫，沦为私贩。地方官员通过默认走私谋取私利，海禁对他们来说已经形同虚设。
他讲到了海外贸易：大明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商品，在东南亚等国的需求巨大，而海外的香料和珠宝等产品也被大明所需，双方有强烈的通商意愿。而后又讲到因走私规模日盛，引发的倭寇海匪等问题。他们为了对抗官府，组建私人武装，甚至还和官府不断产生冲突。
为今之计，疏胜于堵。不如让私下交易变成公开交易，官方可以从中抽税，充盈国库。
涂巡抚的奏章念完之后，隆庆皇帝说：“此番朕与漳州的两个少年亲自交流，深知渔民生活不易以及走私的猖獗。如果仍以祖制为由，墨守成规，需耗费大量精力去解决民生和走私问题，包括白银外流，以及倭寇之患。然只需要开海禁，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如何取舍，显而易见。”
群臣中有人进行附和，并补充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人从祥瑞之事入手，称随着两个少年进京，不断有祥瑞降临，实乃大明天子圣恩感召。
有钦天监官员也适时补充，称最近天上的星象显示，南方沿海有吉兆。
郑相在辩论中一直没有进行表态，直到朝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他终于站出来表态了：“陛下，老臣以为，海禁可开。”
众人有点惊讶，郑相竟然没有反对开海禁。
“不过……”郑相接着说：“不要骤然改变太多，可以选一地试行，如果这个地方成效显着，再推及他处。”
隆安皇帝点点头，他原本的打算也不是一下就开放所有港口，这样万一事态不如预期，局面不好控制。
他扬声道：“即刻设立督饷馆，允许民间向官府申请船引，缴纳关税后出海贸易。这个地方，就选在福建的月港吧。”
此后，京城的人都在传，两个漳州少年进京面圣，让隆安皇帝下决心开放海禁。
而不久之后，作为开放海禁的第一个港口，福建月港也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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