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发臊得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旁边挑东西的几个年轻妈妈捂嘴偷笑，导购也憋着笑假装整理货架。
“咳…咳咳…” 包德发干咳几声，试图挽回点颜面，梗着脖子，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翠…翠花啊！好些年不见！哎呀，变化真大！你…你现在这是…过得挺滋润啊？” 他瞟了瞟她手里的车钥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当年自己偷摸给她写过情诗（虽然是从地摊杂志上抄的），送过食堂偷藏的大白馒头，还为了她跟车间主任的儿子打过一架，鼻青脸肿了好几天。结果呢？人家扭头就嫁了个开小卖部的个体户。
“嗨，凑合过呗！” 王翠花甩了甩大波浪，语气里带着点炫耀的轻描淡写，“儿子出息了，在深圳开了个小公司。喏，” 她扬了扬手里一个印满洋文的精致奶瓶，“这不，给我那小孙子挑点进口货。你呢老包？还在那破厂子混退休金？听说厂子都快黄了？” 她上下打量着包德发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和老式旅游鞋，眼神里的优越感藏都藏不住。
包德发被她这眼神刺得浑身不舒服，一股邪火“腾”地就顶到了天灵盖。被阿芳管着、被阮文雄压着、被二狗子嘲笑的那股憋屈，还有刚才被叫“大爷”的窝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用力吸了口气，把肚子往里收了收（虽然效果甚微），下巴抬得更高了，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啧！那破厂子？早八百年就不待了！” 他大手一挥，唾沫星子差点飞到王翠花脸上，“老子现在？身家！懂不懂？不说上千万，大几百万那是松松的！随便拔根汗毛都比那破厂粗！老婆？嘿！”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压低一点声音，却依旧能让周围人听清，“说出来吓死你！跨国集团的！千金大小姐！真正的豪门！那气质，那排场…啧啧！” 他越说越顺溜，仿佛那纸醉金迷、前呼后拥的生活就在眼前，“家里光佣人就好几个！出门都是限量版跑车！就我这身份，出来买个东西，那都是…都是体验生活！懂不？”
王翠花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眼神里的怀疑和探究越来越浓。包德发心里那点小得意正膨胀到顶点，琢磨着要不要再吹嘘一下自己在海南的海景别墅。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平静、毫无波澜的女声，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毫无预兆地从旁边的“婴儿服饰区”货架后面传了过来，清晰地切割开母婴店里嘈杂的背景音乐和包德发热气腾腾的吹嘘：
“哦？跨国集团？哪个集团？军火集团么？”
这声音不高，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魔力，瞬间冻结了空气。
包德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浑身的汗毛“噌”地全体立正！他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无比僵硬、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阿芳正慢悠悠地从一排挂满粉蓝小衣服的货架后面踱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深灰色针织衫，素面朝天，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小腹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弧度。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购物篮，里面放着几件看起来就柔软无比的小婴儿连体衣。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就那么平静地落在包德发身上，又扫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妆容都仿佛裂开了的王翠花。
包德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要被冻僵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吹嘘的“千万身家”、“豪门千金”、“限量跑车”瞬间碎成了渣，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要死要死要死！”
巨大的惊吓让他全身肌肉瞬间失控。他手里那个沉甸甸、标价688的豪华孕妇枕，像个不听使唤的铅球，从他僵直的手指间滑脱，带着一股绝望的加速度，直直地朝着下方坠落！
“啊—我的指甲！” 王翠花惊恐尖利的叫声骤然响起，刺破了短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柔软又沉重的孕妇枕，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翠花刚刚炫耀过、精心保养、镶满水钻的鲜红水晶指甲上！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
王翠花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那根被砸得歪斜、水钻崩飞、精心营造的完美弧度荡然无存的中指指甲，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愕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扭曲和肉痛，一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涨成了酱紫色。
导购小姐捂住了嘴。几个年轻妈妈眼睛瞪得溜圆。连背景音乐都仿佛在这一刻尴尬地停顿了一下。
包德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劣质雕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阿芳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地钉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甚至能想象出阿芳此刻嘴角那抹若有似无、却绝对能冻死人的冷笑。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王翠花捧着受伤的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和她那因为愤怒和心疼而变得粗重的喘息。
包德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干涩得如同塞满了砂纸。他僵硬地转动眼珠，视线掠过王翠花那惨不忍睹的水晶指甲，掠过她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最终，像被磁石吸引般，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挪向那个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那个此刻无辜躺在地板上、价格不菲的豪华孕妇枕。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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