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狂潮并未如预想般瞬间吞噬一切。
当陈薇将逆转的能量悍然注入祭坛底座的“逆鳞”之纹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看到黑袍那始终淡漠的幽红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仿佛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悖论。
“逆……律……”空洞的声音在陈薇脑海中戛然而止。
下一刻,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分之一的光芒与轰鸣,自祭坛底座那血色的“逆鳞”处爆发了!那不是寻常爆炸的火光,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能量湮灭时释放出的、囊括了所有色彩与“无”的终极之白!
白色瞬间吞噬了黑袍的身影,吞噬了旋转的星辰模型,吞噬了巍峨的九层祭坛,吞噬了那睁开的星髓核心之眼!陈薇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入熔炉的雪花,意识、肉体、乃至存在本身,都在那白色的狂潮中迅速消融、分解……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回归虚无的平静。
父亲、船夫、“夜枭”、十七……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化为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白。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永恒的纯白。
陈薇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或者说,恢复了感知。她发现自己并未消散,而是漂浮在一片混沌未明、光怪陆离的虚空之中。上下四方皆是流转不定的能量余波,如同创世之初的星云,色彩变幻莫测,时而幽蓝如矿脉,时而炽白如爆炸核心,时而又是那片令人心悸的猩红碎片……
她的身体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缕凝聚的意识,一枚在能量风暴中侥幸未灭的灵魂火花。
她还“活着”,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
环顾四周,破碎的景象如同漂浮的岛屿。她看到了那暗金大门的碎片,上面“枢机”二字已然黯淡;看到了黑袍那件宽大的衣袍残片,在能量流中翻滚,迅速化为飞灰,但并未看到其“本体”;看到了玄鸟令和阴钥最后的尘埃,彻底消散……
“夜枭”……十七……
她的意识焦急地扫过这片混沌,终于,在两道相对稳定的、微弱的能量涡流附近,“看”到了两个几乎透明、即将溃散的灵魂印记。
是“夜枭”和十七!
“夜枭”的印记残破不堪,布满了裂痕,如同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仅存的本源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的意志核心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不屈的韧性。十七的印记则更加虚幻,如同水中的倒影,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化在能量乱流中,但她那清冷的核心却紧紧守护着一丝清明。
他们还活着!至少,灵魂的碎片还在!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陈薇心中重新点燃。她不能让他们就此消散!
她尝试着调动自己这缕意识,发现自己与这片混沌的能量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联系。是因为她引爆了星髓核心,与这片能量同源?还是因为陈家血脉,亦或是阴阳双钥最后的烙印?
她不再多想,集中全部意念,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开始笨拙地牵引周围相对温和的能量流,小心翼翼地包裹向“夜枭”和十七那即将溃散的灵魂印记。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如同用蛛丝缝合崩裂的天空。每一次能量的触碰,都可能加速他们的消散。陈薇全神贯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身,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他们!
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仿佛经历了千百次的失败,“夜枭”那破碎的印记终于被她用精纯的能量细丝勉强稳固,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十七那虚幻的印记也被她强行凝聚,如同守护着一盏微弱的魂灯。
做完这一切,陈薇感到一阵极致的虚弱,她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随时会陷入永恒的沉睡。
不行……还不能睡……
她强撑着,引导着三人(或者说三个灵魂印记)所在的这一小片相对稳定的能量区域,向着混沌的深处飘荡。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这爆炸的核心,寻找可能存在的……出路。
混沌之中,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
就在陈薇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前方混沌的能量乱流突然变得稀薄,一道细微的、不同于能量余波的、真实的光亮,如同针孔般透了进来!
是出口?!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裹挟着“夜枭”和十七的印记,向着那道光亮冲去!
……
剧烈的咳嗽声将陈薇从深沉的黑暗中拉扯出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流下泪水,又赶紧闭上。身下是粗糙砂石的触感,脸上能感受到带着湿气的、微咸的海风。
她还活着?有身体了?
她再次艰难地、缓缓地睁开眼,适应着光线。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海滩。天空蔚蓝,白云悠悠。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这里……是哪里?海宁附近吗?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到浑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剧痛,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困难。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衣衫褴褛,布满污迹和干涸的血痕,但确实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夜枭”和十七呢?!
她焦急地环顾四周,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就在她身旁不远处,“夜枭”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他胸膛尚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他还活着!
而在另一侧稍远的礁石旁,十七靠坐在那里,同样昏迷不醒,蒙面布不知所踪,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情况似乎比“夜枭”稍好一些,但气息也同样紊乱虚弱。
他们都还活着!虽然重伤濒死,但终究是从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中,奇迹般地生还了!
泪水再次模糊了陈薇的视线,但这一次,是喜悦与庆幸的泪水。
她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她仰躺在冰冷的沙滩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星髓核心被毁,“镇龙枢”遗迹恐怕已彻底埋葬于地底。黑袍是生是死,已成谜团。那足以颠覆世界的恐怖力量,似乎暂时被阻止了。
但是,真的结束了吗?
朝廷和“影刃”对“星陨之矿”的觊觎并未消失。父亲笔记中提及的“今上密遣”依然是个巨大的威胁。船夫临终警告的“黑袍”是否只有那一个?这一切的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黑手?
海宁陈家,那把隐藏的“阴钥”已然随爆炸销毁,但父亲的研究,陈家的秘密,是否也随着这场爆炸彻底掩埋?还是说,仍有未解的线索,指向更大的谜团?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陈薇的意识再次变得沉重。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生死未卜的同伴,看了一眼这片陌生的海岸。
风暴暂时平息,但他们脚下的路,似乎并未走到尽头。新的谜题,或许才刚刚浮出水面。
余烬之中,新的生命与新的征程,正在这片阳光下的海滩上,悄然开始。而未来,依旧笼罩在未知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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