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看着陆沉。
他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火漆烙下的盘龙纹样。
张猛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印记。
那是京城陆家,真正的帅府私印。
陆沉没有说话。
他用拇指,干脆利落地挑开了火漆。
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营帐里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陆沉的目光落在信纸上,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动。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冷峻坚毅的模样。
可张猛跟了他这么多年,却从他静止的姿态里,读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陆沉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时间过得很慢。
一封信,他看了很久。
终于,他看完了。
他没有折起信纸,而是将它慢慢地,放在了油灯的火焰上。
纸张的边缘瞬间蜷曲,变黄,然后蹿起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
火焰向上舔舐,吞噬着黑色的字迹。
陆沉松开手,任由那封信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飘飘扬-扬地落下。
“将军?”张猛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
陆沉抬起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张猛看不懂的暗流。
那里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
只有一种,淬炼到了极致的冰冷。
“传令下去。”
陆沉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从今夜起,全营进入一级戒备。”
张猛的心猛地一沉。
一级戒备,那是只有在敌军主力压境时才会下达的最高指令。
“所有巡逻队人数加倍,暗哨前移十里。北坡烽火台,派一个百人队驻守,昼夜不熄。”
陆沉站起身,走到挂着边关地图的墙壁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位置上。
“狼嚎谷。”
“让斥候营的人,把眼睛都给我钉死在那里。”
“是!”张猛大声应道,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狼嚎谷,那是巴特尔部落南下的必经之路,也是最险峻的一条通道。
将军这是……预料到要打大仗了?
京城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他不敢问。
他只能执行命令。
“还有。”陆沉转过身,看着张猛,“通知军需处,清点所有粮草,箭矢,药品。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最精确的数目。”
“明白!”
张猛领命,转身快步走出营帐。
帐外的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天,要变了。
……
第二天一早,林小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军营早就充满了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还有伙夫们准备早饭的吆喝声。
可今天,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营区里开出去。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每个人的眼神都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翠儿端着一盆水从外面进来,小脸也有些发白。
“小鱼姐姐,外面……外面好像出事了。”
“怎么了?”林小鱼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我也不知道。”翠儿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就是感觉怪怪的。巡逻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连王老抠军需官都亲自去粮仓了,还带着人一袋一袋地数粮食呢!”
林小鱼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走到小院门口,朝外望去。
正好看见张猛副将,行色匆匆地从主帐方向走过来。
“张副将!”她连忙喊了一声。
张猛停下脚步,看到是她,那张写满焦灼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林姑娘,起这么早。”
“军营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小鱼担忧地问。
“没事。”张猛回答得很快,“就是例行操演,防着点那些不长眼的蛮子。”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
“林姑娘你安心待在院子里,做好饭就行,外面的事不用操心。”
话虽如此,可他越是这么说,林小鱼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这不是例行操演该有的气氛。
这是一种……大战来临前的紧绷。
张猛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林小鱼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紧绷的气氛有增无减。
军营的训练强度陡然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木制的兵器换成了没有开刃的真刀真枪,碰撞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
受伤的人越来越多。
医帐那边,几乎是人满为患。
伙夫营也变得异常忙碌。
每天消耗的粮食,是过去的两倍。
士兵们训练消耗巨大,必须用足量的肉食和主食来补充体力。
林小鱼几乎是连轴转,带着几个帮厨,从早忙到晚。
她没有时间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从那些端走饭食的士兵脸上,看到越来越浓的疲惫和凝重。
这天中午,她正在给一大锅羊肉汤调味。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伙房。
是新兵李二狗。
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和汗水,嘴唇干裂,一条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林……林姐姐……”
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快,给我……给我五个饼,再装一壶水!要快!”
“你这是怎么了?又受伤了?”林小鱼连忙放下勺子,扶住他。
“不……不是我!”李二狗急得满头大汗,“是……是北坡烽火台那边!巴特尔的人,突然攻打烽火台!我们斥候队的人去支援,被……被包围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伙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小鱼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灌了下来。
烽火台!
那是边关的眼睛!
一旦失守,整个边关防线都会变成瞎子!
“将军已经派人去救了!”李二狗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我……我是回来报信,顺便给兄弟们带点吃的!他们从早上就没吃东西了!”
林小鱼二话不说,转身就从灶台上抓起十几个刚烙好的杂粮饼,又从旁边的肉锅里捞出几大块煮好的羊肉,用油纸飞快地包好。
“翠儿,装水!”她冲着旁边吓傻了的小丫鬟喊道。
她把包好的食物塞进一个布袋里,递给李二狗。
“够吗?要不要再拿点?”
“够了!够了!”
李二狗接过布袋,背在身上,转身就要跑。
“等等!”
林小鱼又叫住了他。
她从自己的小药箱里,翻出一瓶金疮药,塞到他手里。
“这个带上,给出血的兄弟用。”
李二狗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冲出了伙房。
林小鱼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地的尽头。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战争,离自己是这么的近。
近到,她能闻见从那个新兵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而她,除了做饭,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发慌。
整个下午,林小鱼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不知道北坡的战况如何,也不知道李二狗他们是否安全。
军营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出鞘入鞘的声音,和将官们调度人马的命令声。
直到黄昏时分。
一队人马,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是去支援的队伍。
他们看上去疲惫不堪,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
队伍的中间,还用担架抬着几个重伤员,身上盖着染血的麻布。
林小鱼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陆沉。
他身上的铠甲,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那张俊朗的脸,此刻覆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然后,他就移开了视线,大步朝着主帐走去。
林小鱼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看着那些受伤的士兵被送进医帐,听着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
她看到几个士兵,默默地从担架上,将已经没有声息的同袍抬下来。
战争,不是话本里的故事。
是滚烫的鲜血,是年轻的生命,是实实在在的,生离死别。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她忽然明白了陆沉那夜为什么会说“不用怕”。
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
他肩上扛着的,是数千将士的性命,是这整个边关的安危。
而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身上。
那个士兵靠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行军饼,面无表情地啃着。
那饼子,又干又硬,像是石头一样。
他咬得十分费力,嘴角都被磨破了。
可他只是麻木地,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林小鱼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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