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周围一片寂静。
边关的风停了，连平时呼啸的沙尘都安静的趴在地上。
天上的星星又冷又亮，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陆沉拉住缰绳，在一处沙丘的背风面停下。
他身后，黑甲卫和苍狼营的骑兵一动不动的和黑夜融为一体。
马嘴都套着东西，马蹄也用厚布包着，除了偶尔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北方，巴特尔的王帐就在那里。
按计划，他们要在天亮前最黑的时候，发动攻击。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陆沉抬头看了看天，星光和月色都很清楚。这样的天气，视野太好了。
骑兵一冲锋，扬起的尘土几十里外都能看见，等于提前告诉敌人他们来了。
他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能把这次突袭完美执行下去的变数。
他握紧了冰冷的缰绳，漆黑的眼眸看着远方，耐心的等着。
与此同时，大营的厨房里，灯火通明。
林小鱼根本睡不着。
她知道大军今晚有行动，心里慌得不行。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厨房里，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点着了最大的炉灶，架上那口能煮半头牛的大锅，倒满了水。
她打算把库里剩下的骨头全熬成汤，再烙上足够多的饼。
她想着，等他们打赢回来，又累又饿，能喝口热汤，吃口软饼，该多好。
翠儿陪着她，小丫头也紧张的不行，一个劲的往灶里添柴，火烧得旺旺的。
很快，大锅里的水烧开了，浓白的蒸汽冒了出来，带着骨头和香料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厨房。蒸汽太多，从门窗缝里往外钻，在冷空气里汇成一团白色的云，一直不散。
林小鱼看着那团白雾，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要是天上也能起这样的大雾就好了。
浓得看不清路，让那些北狄人都变成瞎子，看不见我们的士兵，也找不到他们的刀。
这个念头太专注了，她都没发现，锅里翻滚的蒸汽，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很快消失的漩涡，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顺着她的念头，飘向了夜空。她只觉得精神有点恍惚，马上又被灶火的温度拉了回来，便低下头专心撇锅里的浮沫。
她不知道，就在她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丝很淡的白色水汽，正悄悄的漫了过来。
一开始，只是沙丘的轮廓变得有点模糊。
陆沉旁边的秦风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他微微偏过头，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将军，起雾了。”
陆沉的目光从天上收回，看向远方。
果然，一层薄薄的白雾正贴着地面蔓延开，悄无声息的吞没了远处的黑暗。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发现了，人群里有了点轻微的骚动。
边关风沙多，但这么大的雾，好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雾来得又快又急，才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淹没了脚下的沙地。
本来很清楚的星星月亮，先是变得模糊，然后就完全看不见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空气又湿又冷，吸到肺里都带着水汽的凉意。
能见度，连三尺都不到。
张猛凑到陆沉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奇：“将军，这雾……也太巧了！真是老天爷在帮我们！”
陆沉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冰凉湿润的雾气缠绕在他的铠甲和指间。
可在这片湿冷里，他却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只属于某个人的温暖气息，熟悉又让他安心。
他想起了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身影，想起了她每次闯祸后，总能带来好运的体质。
想起了她为他熬汤时，那带着食物香气的温暖蒸汽。
黑暗中，陆沉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邪门。
这是老天在保佑苍梧，更是她，在保佑我。
他收回手，那点温暖的念头立刻被压下，换上了统帅的决断和冰冷。
“秦风。”
“在。”
“你的机会来了。”
陆沉的声音在浓雾里特别清楚，“记住你的任务，用最快的速度，为大军撕开一道口子。”
秦风没多说，只是对着陆沉的方向抱了抱拳，随即转身，对身后的黑甲卫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下一刻，一千二百名黑甲卫，像融入浓雾的鬼魂一样，悄无声息的动了。
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徒步前进，动作整齐，落地像猫一样轻。
浓雾完美的掩盖了他们的身形和声音，他们朝着还在睡梦中的敌军大营飘去。
巴特尔的大营里，一片死寂。
昨晚的狂欢让大部分士兵都睡得很沉。
巡逻的哨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雾搞得很烦，他们缩在火堆旁，一边骂着鬼天气，一边偷喝马奶酒。
“见鬼，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哨兵往火堆里吐了口唾沫。
他的同伴打了个酒嗝：“怕什么，这种天气，南人那些胆小鬼更不敢出来。再说，谁能找到我们的位置？”
话刚说完，他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只摸到一手又热又黏的液体。
他想喊，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在他倒下前，他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从他面前的浓雾中一闪而过。
噗。
一声轻响，另一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背后捂住口鼻，一柄淬毒的短刀无声的刺入了他的后心，搅碎了心脏。尸体被缓缓放下，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杀戮，在无声中高效的进行着。
黑甲卫在浓雾的掩护下，一个一个的拔除着敌军外围的岗哨。
没有惨叫，没有警报，很多北狄士兵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
当黑甲卫无声的撕开第一道防线，并用手势发回信号后，陆沉举起了他的手。
“张猛。”
“末将在！”张猛早就兴奋的浑身发抖，肌肉紧绷。
“凿穿它。”
“得令！”
张猛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双腿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身后的苍狼营骑兵紧跟着冲出，几千只包着厚布的马蹄踩在沙地上，发出的声音被浓雾吸收，听起来沉闷无比。
他们冲进敌营时，巴特尔的士兵才刚被零星的骚动惊醒。
“怎么回事？”
“好像有动静！”
一个北狄百夫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帐篷里钻出来，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
他正要开口大骂，一柄厚背大刀就从雾中劈出，直接将他的脑袋连同半边身子劈成了两半！
“你张爷爷在此！”
张猛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混乱的敌营中响起，正式宣告了这场屠杀的开始！
这声大吼，就是总攻的信号。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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