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干猛地一拍桌子,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色铁青地扫视众人,“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找到崔明!”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阴沉:“就算……就算崔明被找到了,那又如何?他敢攀咬我等吗?证据呢?一切不过是他崔明一人所为,与我等何干?况且他有这个胆子乱说吗?”
这话带着世家特有的傲慢和底气。他们相信,崔明就算被找到,也绝不敢将背后的主使供出来。除非他想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其他几人闻言,神色稍缓。
确实,崔明是关键,但只要他闭嘴,或者咬死是自己一人所为,那就牵扯不到他们头上。最多就是损失一枚棋子,计划失败而已。虽然可惜,但并非不能接受。
“话虽如此,终究是找到他,让他永远闭嘴,最为稳妥。”卢氏老者缓缓道。
众人皆点头。周大牛和采薇的两条性命,在他们眼中简直轻如鸿毛,讨论起来如同谈论天气。
他们唯一在意的,是这两个卒子用性命为代价,能否顺利地将掉文安这颗碍眼的“棋子”。如今看来,效果大打折扣,自然让人恼火。
“加派人手,暗中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崔干对跪在地上的管家下了与李世民同样的命令,又厉声喝道,“若是被对方先找到……你知道后果!”
管家连滚带爬地去了。
……
长安城地下,某段废弃的排水渠内。
黑暗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霉味,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头顶偶尔有水滴落下,发出“嘀嗒”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崔明蜷缩在一个稍微干燥些的角落里,身上华贵的浅青色官袍早已沾满污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在将作监里趾高气扬的模样。
冷,饿,还有无孔不入的恐惧。
他现在也彻底明白了,自己成了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用过后就被毫不犹豫抛弃的弃子!
回想前几日,本家突然来人,表面是嘉奖他办事得力,许诺事成之后让他回归本宗,享受荣华。他当时还欣喜若狂,觉得终于熬出了头。
可那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杀机,以及袖中隐约透出的匕首寒光,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幸好,他多了个心眼,借口如厕,从后窗跳了出去,没命地狂奔。
崔明听到身后传来的怒骂和追赶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停留,慌忙往人多的地方跑去,侥幸逃脱了。
之后,崔明看到似乎有许多人在找他,吓得他只敢待在偏僻的小巷或者破败的房屋中。就这么东躲西藏的,到了第三日早上,实在饿的受不了,在一家摊贩前偷了一个胡饼充饥,被老板追上打了个半死。
好在老板看崔明虽然衣服破烂,却还依稀能看见是上好的绸缎,便没有下死手,崔明挣扎着爬起。
虽然被打的浑身剧痛,却不敢过多停留,浑浑噩噩之下,钻进了这臭气熏天的地下世界。
本家……本家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偏房子弟的死活!用得上时许以重利,用完了便直接丢弃!想到这里,崔明心中一阵酸涩,继而是无边的恐惧和后悔。
他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文安?后悔为什么要贪图那虚无缥缈的本宗认可?后悔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绝,害了周大牛和采薇的性命……
如今报应来了,他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躲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不知何时是个头。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文安被抓起来了吗?尉迟宝林他们呢?本家是不是在全力搜捕自己?尉迟恭他们是不是也在找自己,还有大理寺,县衙……
崔明曾经幻想万人瞩目,如今也算做到了,他一阵苦笑,如今不但构陷了文安,还得罪了尉迟恭几家武将勋,苦笑之下,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痛的他直嘶气。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却没有答案。每一种可能,都让他不寒而栗。
被本家找到,是死。被尉迟恭或者程咬金找到,或许会死。被大理寺找到……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还能躲多久?这下面没有食物,恐怕自己没被那些人找到,就先饿死了。
“饿死……”
崔明没想到自己的死法居然是这样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还有火把晃动的光影!
崔明浑身一僵,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终于找来了!
他想发出声音,让那些人找到自己,最终却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拼命地将身体往更深的阴影里缩去,祈祷着黑暗能吞噬掉自己,祈祷着那些人只是路过……
然而,那脚步声和光影,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崔明蜷在排水渠那粘稠湿冷的淤泥里,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都在往外冒寒气。饿,渴,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心脏的恐惧,把他最后一点身为“崔氏子弟”的虚妄骄傲磨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躲藏,他啃过不知名的苔藓,喝过浑浊腥臭的渗水,昔日年轻光洁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层灰败的死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不,连老鼠都不如,老鼠至少还能自由觅食。
当那杂乱的脚步声和晃动的火把光芒最终停在他藏身的角落,将他彻底暴露时,崔明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甚至懒得再挣扎,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几个用布巾捂着口鼻、一脸嫌恶地围上来的众人。
“嘿,还真在这儿!可让咱们一顿好找!”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抱怨。
崔明认得他们身上的服饰,是长安县的不良人。他心里竟然松了口气。是官府的人,不是本家派来灭口的,也不是尉迟恭或程咬金府上那些杀气腾腾的家将。落在官府手里,至少……暂时能活命吧?
两个不良人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从淤泥里拽了出来,反剪双手捆了个结实。崔明浑身瘫软,疼痛,却任由他们摆布,像一袋垃圾被拖出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
重新见到天光,尽管是黄昏时分晦暗的天色,也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被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骡车,颠簸簸簸,不知驶向何处。
直到车停,他被押下来,抬头看到门楣上“大理寺”三个肃穆的大字时,崔明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进了这里,应该是惊动陛下了。自己这条命,怕是到头了。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扛下来,只希望本家看在他“懂事”的份上,能放过他的妻儿老小。
这念头一起,崔明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戴胄听闻崔明已被找到押到了大理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升堂审理。
戴胄端坐堂上,看着下面那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几乎不成人形的崔明,眉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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