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d型驱逐舰长沙号 轮机舱 14:17
李卫国的手掌贴在主蒸汽管道上，三秒后猛地缩回。不需要压力表他也知道——此刻指针肯定飙到了红色警戒区。鱼雷击中右舷的冲击波让整艘战舰像被巨人攥住的易拉罐，金属扭曲的呻吟从四面八方压迫着鼓膜。
报告损伤！他的吼声在充斥着蒸汽的舱室里炸开。
三号舱壁破裂！海水倒灌！轮机兵王磊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智能损管系统全线瘫痪！
李卫国踹开备用工具箱。现代军舰太过依赖电子系统，此刻那些闪烁的故障灯还不如他当了二十年轮机长的直觉可靠。他抓起听音棒贴在舱壁上——隔壁传来的不是水流声，而是海水冲刷金属的咆哮。
全体撤离b区！他扯下挂在墙上的机械秒表，王磊带人去启动应急水泵！
年轻士兵愣在原地，眼睛盯着从焊缝渗出的水珠。那些水珠在震颤的舱壁上跳舞，很快连成一线。
这是命令！李卫国一巴掌拍在士兵防撞头盔上，力道大得让面罩咔哒作响。王磊这才如梦初醒，拽着两个战友冲向应急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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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封舱门 14:23
李卫国用扳手砸开手动阀盖时，发现螺纹已经变形。鱼雷爆炸时的冲击波让这扇理论上能抗500米水压的密封门变成了扭曲的废铁。海水从门缝喷进来，像高压水枪般在他防火服上切开一道口子。
他摸向腰间——皮带扣是父亲留下的老式铜制品，比现代合金厚实得多。皮带塞进门缝的瞬间，铜扣与钢轨摩擦出刺眼的火花，但水流确实减弱了。
秒表的滴答声在耳边放大。李卫国心算着锅炉爆炸的倒计时：蒸汽压力每平方厘米85公斤，安全阀卡死，最多还有七分钟。足够王磊他们封闭相邻舱室。
父亲临终时枯瘦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老人穿着洗白的87式军装，胸腔里拉着风箱般的响声：卫国啊...穿这身军装...关键时刻要当得起那面红旗...
当时他觉得父亲又在说那些过时的漂亮话。此刻泡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李卫国突然懂了——红旗从来不是布做的，是血与火织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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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舷通道 14:28
王磊撞开最后一道水密门时，回头看见轮机长还站在密封舱里。李卫国的身影被应急灯拉得老长，像一尊锈迹斑斑的青铜像。
首长！王磊挣脱战友的手往回冲，您出来啊！
李卫国摇头的动作很慢，仿佛脖子上压着千斤重担。他举起秒表指了指，然后指向自己太阳穴——王磊看懂了，那是记住时间的意思。
海水已经漫到李卫国胸口。他忽然摘下手套，隔着玻璃画了几个数字。王磊瞪大眼睛：那是他家的电话号码。
隔壁舱室的爆炸让通道剧烈摇晃。王磊被气浪掀翻前，看见李卫国的嘴唇在动。尽管没有声音，但那口型清晰可辨：告诉我妈...我是睡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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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桥 14:31
舰长周毅的拳头砸在火控台上。长沙号的损伤报告像死亡通知书般在屏幕上滚动：右舷撕开12米裂口，b区完全进水，动力丧失70%。
但最刺眼的是那个闪烁的红点——轮机舱密封门传感器显示，有人从内部手动锁死了门阀。
李卫国...周毅的喉咙发紧。他们同年入伍，在新兵连睡过上下铺。去年李卫国还开玩笑说等退役要开家汽修厂，专修那些的电动车。
损管主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b区隔离完成，相邻舱室保住了...但轮机长...
周毅望向舷窗。海面上漂浮的油污折射出七彩光芒，像谁打翻了调色板。他突然想起李卫国有个怪癖——每次出海都带着本《船舶机械维修史》，说要从甲午战争的锅炉故障里学经验。
现在那本书应该泡在海水里了，和它的主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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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27米 14:33
李卫国的后背抵着蒸汽管道，感受着金属传来的温度逐渐降低。海水漫过下巴时，他想起女儿五岁时的问题：爸爸，军舰受伤了会疼吗？
现在他可以回答了：会疼。每一处钢板裂缝都像被撕开的伤口，每根断裂的电缆都像扯断的神经。
黑暗笼罩前，他摸到了左胸口袋里的照片。防水袋里装着三张笑脸——女儿去年考上医科大学时拍的全家福。相纸边缘有点发皱，因为每次出海前他都要拿出来看几眼。
某种柔软的东西擦过他的手背。李卫国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微笑起来——那是从破损管道漂出的油污，在海水里舒展成一面旗帜的形状，像极了舰艏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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