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江白丁抱着幅画,平静地站在门口。
见她出来,两步上前行了个书生礼,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连带着那幅画一起双手奉上。
“多谢姑娘救急,只是后续的事情,江某怕是不能胜任了,还请姑娘另请高明吧。”
谢玉臻垂眼,目光却顺着他手腕落在了他青色的衣袖上。
那里,沾着两滴暗红色的血液,因为位置靠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谢玉臻眸光微闪,没有接画,开口试探道:“你母亲供你苦读多年,如今眼看就要熬出头了,你就忍心让她多年夙愿落空?”
“是啊……多年夙愿。”
江白丁自嘲一笑,堂堂七尺男儿,竟当场落了泪。
“是我没出息,考了十年还是个一无是处的穷秀才,还连累母亲受人欺凌。不过没关系……”
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江白丁垂头,在谢玉臻惊诧的目光中双膝跪地,将两只手里捧着的东西高举过头顶。
“姑娘分我的两千两我一分都没有动,如今全都还给姑娘,希望姑娘能安顿好我母亲,叫她余生无忧无虑,不再受人桎梏。”
他的声音嘶哑,几近乞求的话语让他卑微到了极致。
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个读书人,如果不是被逼入绝境,又怎么会向一个女子下跪?
谢玉臻轻叹一声,一只手强硬的将人拉起来。
“你跟我进来。”
说完,就硬拉着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门,谢玉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在书案上。
又将人按在桌前,自己则是出去拎进来三四坛酒。
她坐在江白丁的对面,拿着大碗给他们两个人都倒上酒,边倒边说着。
“江公子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不知是哪位圣人教的你,遇到事情逃避不成,就跟敌人鱼死网破的?”
说着,又嗤笑一句:“我若是你娘,知道自己供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没出息的熊样子,那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少了一个拖油瓶,好另嫁他人去。”
如此直白的话,叫江白丁的脸涨的通红,想要反口又无从辩驳,最后只能捞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咳咳……”
烈酒划过喉咙,带来稀稀拉拉的刺痛感,江白丁被辣的一个劲儿的咳嗽,好久才缓过劲来。
谢玉臻斜睨了他一眼:“急什么,我这上好的烧刀子,哪能叫你这么喝?”
她好酒,尤爱西北的烈酒。这是从前从深闺里就养成的毛病。
只是活了这两辈子身子骨都不太好,偶尔犯了瘾,也只是浅尝一些花酿。
今日见了酒倒是难得的嘴馋,想着小坛子也不重,买回来过过眼瘾也好,哪成想这就用上了。
“姑娘说的对,是我拖累了母亲。”
江白丁止住咳嗽,神色黯淡的说道。
“若不是为了我,母亲或许早就另嫁他人,生活美满了。”
谢玉臻饮下碗里的酒,淡淡地说道:“是啊,所以你准备去死?或者说带着仇人去死?然后呢?你母亲为了你受了一辈子的屈辱,好不容易盼到你长大了,你又准备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做事之前可有考虑过你母亲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失去儿子痛苦,你就确定你死之后她不会随你而去?”
江白丁今日来显然是存了死志的,衣袖上那两滴干涸的血迹或许就是关键。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难得有个本事不错,脑子又清醒的盟友,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可惜。
江白丁明显是听了进去这话,整个人都怔住了,瞧着面前云淡风轻的女子久久不能回神。
谢玉臻没再多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悲切的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江某瞧着谢姑娘周身气度不凡,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作伪本领,想来也是出身富贵之家。如此,自然也不会知晓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活到大的。
我幼时父亲去世,祖父母偏心二房的叔叔,强占父亲留下的房屋和为数不多的银钱,将我们母子二人赶出家门。
母亲为了养活我,整日给人洗衣裳,冬日里也不停歇,最后生的满手都是冻疮,这才将我养到八岁。
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一个小商贩,日子才算好起来。只是没几年,继父也因病去世了,恰逢这个时候,我那二叔又找上门来……”
说到这,江白丁眼里的恨意几乎都快要藏不住了,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着:“那个畜生,再一次故技重施,联合族长一起强行霸占了继父留下的家产,母亲上告无门,最后为了让我继续读书,只能忍了下来,整日给二房洗衣做饭,还时不时被殴打辱骂,母亲的腿就是被二叔打断的!
我本想着凑齐了银子就给母亲治病,哪成想我那二叔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我卖画的风声,将母亲藏了起来,逼着我将银子交给他,我……我气不过,一时失手把他脑袋砸了。”
“没死?”
谢玉臻问道,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在看到对方摇头后她甚至觉得有点惋惜。
真是越听越觉得憋屈,想劝人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也亏得江白丁脾气好能忍到现在,换作是她,那江家二叔和她只能活一个!
不,只能是她活!
不过这话可不能拿出来劝人,谢玉臻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换个角度解决问题。
“为这么一个人,搭上你不知道,想摆脱他们一家,也不是非得死一个。”
死也不能死在他手里,不过这话她到底还是没说。
江白丁起身,冲着她郑重的拱手一拜。
“请姑娘赐教。”
谢玉臻摆摆手:“赐教算不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江白丁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姑娘请说。”
“我要你……”谢玉臻玩味一笑,声音拉长,纤细的手指指向他。
江白丁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又听她接着道:“为我做事,只需要三年,三年后,还你自由。”
不知为何,江白丁心里空了一下,他忽略那奇怪的感觉,点头应道:“好。”
冷风顺着窗口吹向书案,那被随意扔着的画顿时被吹散,露出半幅画。
古朴的画卷上,女子捻梅轻嗅,竟同那幅卖出高价的梅嬉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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